小安认出了沈美瑶,而沈美瑶没认出小安。
沈美瑶的易容术虽说不如自己,可也是有把刷子,若不是跟她面对面待过一段时间,小安都不敢肯定眼前这个女招待就是沈美瑶。
这冯宝桐是下了血本了,连他的姘头都带出来了。
不过想想再正常不过,毕竟这可是一次大行动,立功受奖的机会不给姘头给谁,不然的话怎么让她心甘情愿地跟随你一个糟老头子。
这正是冯宝桐的想法,也是因为这沈美瑶跟自己关系铁,走漏不了风声,同时也想借机给她些甜头,毕竟这么好的立功受奖的机会给谁不给谁他说了算。
上海的抓捕行动以失败告终,冯宝桐很是郁闷了一阵子,思来想去也没理出头绪,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就把希望寄托于这次的行动上,能抓到地下党的大鱼,也算抵消了上海行动带来的负面影响。
所以,冯宝桐亲自部署,并让沈美瑶替代服务员,女人心细,进来的客人都得经过她的面前,谁是地下党,谁不是,她只需吆喝一声事先定好的暗号楼上埋伏的 人便知道怎么办了。
“这个时候不应该啊,怎么楼上雅间都预定了呢!”
变声后的小安的声音就是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的声音,饶是沈美瑶面对面跟小安坐了好久,她也听不出来眼前这浪荡公子就是她见过的小安。
“巧了呗!”
沈美瑶点点头,丝毫没发觉眼前的这个浪荡公子的笑容里有一丝的不屑。
小安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嘴里嘟囔道:“女人真麻烦,这么久了还不到,老子不等了,爱谁谁。”
说完,自顾自就走了出去,像是盛怒之下甩手走人,这也符合他的身份,一个无所事事的,有脾气的浪荡公子。
有钱人脾气一般都大,尤其是有钱的年轻人。
沈美瑶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就你小子这脾气,甭说人家来晚了,要是我,我根本就不来,对待女人要心细,把自己当二大爷,谁吃你这一套啊,这小子,一看就是个雏,养尊处优惯了,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女人要哄不知道?
看着小安装扮的浪荡公子的背影,沈美瑶兀自笑了,这自己操的哪门子闲心,自己可是有任务在身的。一念至此,沈美瑶就神情一凛,上海一行让她失望了好久,本以为立功受奖唾手可得,可她万万没想到,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光没立功受奖不说,就连十里洋场的上海滩也没捞着逛一逛,至于心心念念的购物,更是泡汤了。
为了哄好沈美瑶,冯宝桐回来后给了她二百大洋,让她随便购物,也算弥补上海之行的亏欠,这才让沈美瑶脸不是脸的变回了之前的欢天喜地。
小安装扮的浪荡公子气鼓鼓地,把木质地板踩得山响,地震了一般。
靠近门口的那个老学究不动声色地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然后继续悠然自得的喝茶,小安夸张的动作都没能让他的眼皮抬一下。
别人看得出看不出小安不知道,尤其这沈美瑶,可是,小安看出了,这老学究也是乔装过的,他的实际年龄应该没有看到的那么大。
小安吃不准这老学究是那边的人,毕竟沈美瑶能坐在吧台里,这老学究也能坐在门里面的茶台前,但是小安敢肯定,这人不是冯宝桐装扮的,冯宝桐的身材跟这人不同。
出了茶楼的小安并没有马上离去,站在雅轩茶楼的匾牌下,他抬头看了看天,又伸出双手很浪荡公子的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才一抖衣袖,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安眼睛的余光看到,雅轩茶楼的左右十来步的地方,各有两个貌似闲逛的游人,显然,那是乔装打扮后的特务,毕竟这真正游玩的和假扮游玩的不一样,有经验的一眼便知,骗不了小安。
看到小安看他们,几个假扮的特务随即扭转脸看向了别处,但是他们的行为透露了他们的身份,似乎再告诉有斗争经验的地下党,我就是特务,就是来抓你的,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小安,若不是陈鲁叔叔在一边等着,小安真的想上去戏弄他们一番。
看到陈鲁,小安就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一个字:“走!”
陈鲁当然明白其中的含义,不用说,定是敌人布下了埋伏,就等着他往里面钻呢。于是,就装作游玩的样子,漫步往里面走去。
俩人绕到公园的东边,站在假山上,正好能看到雅轩茶楼的全貌,而雅轩茶楼的人怎么看,也不会看到他俩。
小安把探查过的情况一说,陈鲁的脸就寒了下来,怪不得这南京的地下组织被破坏的这么严重,这叛徒可不是一个两个啊,简直就是前赴后继源源不断。若不是小安巧遇冯宝桐,自己还真的着了道了,看来,自己来对了。
“咱们的同志到了么?”
陈鲁问道,同时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显示,离接头时间很近了。
小安点点头道:“应该到了,我看靠门口的一个老先生有点像,不过,我吃不准。”
“为啥?还有你吃不准的?”
陈鲁一笑,有小安在,他的安全有了保证,若不是小安提前进去探查,说不定自己此刻已经被敌人包围了。
“遇到一个熟人,特务处的,装成服务员守在吧台里。”
“哦,那老先生?”
“也是乔装打扮过的,我能看出来,实际年龄没那么大。”
“你确定不是敌人装扮的?”
小安点点头,前后一对比,现在看来不是了,这个把握他还是有的,大厅里除了吧台里的沈美瑶,他还没发现别的人像特务,假如那个老先生是特务的话,他应该跟吧台里的沈美瑶有信号交流,而那老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有,显然不认识这沈美瑶。
想起老先生,小安突然觉得那老先生的坐的地方也大有含义,无论客人进出,他抬头便知,同时一旦察觉不对,还好撤离,毕竟离门这么近,再说这白鹭洲公园地势复杂,游人如织,要是跑出去,还真的不好找。显然,这老先生的地下经验丰富,自己差点就被他给骗了。
陈鲁当机立断,取消接头,启用备用方案。
“那接头同志呢?怎么办?”
小安担心接头的同志不辨敌情,贸然闯入特务们布下的陷阱,眼看着自己的同志落入虎口,小安于心不忍。
“接头同志见不到我,自会取消任务,咱们若安全他就安全,敌人不会随便抓人的,没证据的事怎么抓。”
小安不知道,那老学究确实是接头同志,到了接头时间,接头的他没有发现接头人前来接头,他并没有立马撤离,而是等到一壶茶喝光,他才慢悠悠出了雅轩茶楼。
看到门口不远处的特务,老学究笑了一下,随即便神色一变,接头同志取消接头,理应跟外边特务有关,其实,他还不知道,那个笑容灿烂的服务员也是特务装扮的,至于楼上雅间里,埋伏了足足十个特务。
预定的接头地点是楼上雅间,多了一个心眼的他并没有即刻进入,这也为他安全脱身创下了机会。
备用的接头地点是金陵大学门口的咖啡馆。
陈鲁和小安各自叫车到了金陵大学,俩人一前一后进的咖啡馆,也都装作互不认识的隔着一张桌子坐了,然后各自叫了一杯咖啡慢悠悠的喝起来。
进咖啡馆前,小安眼光如电地扫了一下四周,确认无异常后,才咳嗽了一声,提示陈鲁安全。
陈叔叔怎么跟南京的党组织接头,小安并不过问,但是他要确保陈叔叔的安全,所以,对于每个进出咖啡馆的人,他都是暗中留意,以便做出最正确的应对,虽然没有带枪,但是他的兜里好几粒骰子,此刻就在他的手里把玩着。
大概一刻钟,咖啡馆外来了一个女学生,她进门就四处打量,显然是在找人。
小安瞥了一眼,顿时瞳孔紧缩,倒不是来人极度危险,而是他突然想起,这个年轻好看的女子貌似在哪里见过,小安脑筋一转,顿时想起来了,雅轩茶楼遇到的那个白面皮的青年的钱包里,那张照片,不是这女子是谁。
这女子是谁,她的照片怎么会在那个青年的钱包里,而那个青年无疑就是特务,或者是叛徒。
该不会这又是一个圈套吧。
一念之下,小安咳嗽了一声,给陈叔叔提示,有情况。
小安的一声咳嗽同时也把那女子给吸引了,她没有犹豫,直接往这边走了过来。
小安把玩着手中的骰子站起身,像个浪荡公子一般的眼神看着那女子。
小安没有跟那女子对眼,而是若无旁人地从她身边走过,那女子顿时一脸失望的神色,因为她看到小安的手中拿的是赌博用的骰子,而不是她希望见到的杂志。
但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又恢复如常,显然,这个咳嗽并起身走掉的人并不是她要找的人。
小安要确定咖啡馆外边有没有埋伏的敌人,他走出咖啡馆,直接走到对面的校门口,此前半阴半晴的天终于完全晴了,大太阳明晃晃的,照在人身上很温暖。小安四处逡巡了一遍,确定没有埋伏的特务。
这女子是谁,来干嘛的,成了小安心头的谜团,就是来接头,也不会这么明显吧,若是有特务的话,岂不是很快就暴露了。
那个白面皮的特务跟这女子什么关系?恋人还是夫妻?小安判断,恋人的关系更大些,这个年龄,还在上学,不应结婚。
白面皮的显然不是好人,更大的可能是叛变的地下党,可是这女子又是谁呢,他的照片怎么会在叛徒的钱包里?这一切像一团迷雾笼罩了小安,饶是他聪明绝顶,也没理出这里的头绪。
咖啡馆里,陈鲁看似在品尝咖啡,其实早已把店内店外的情况了然于胸,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他的敏锐的观察力不逊于一个专业的警察或着特务,三年军校再加上在国外的留学经历,让他能准确的判断出或者感知出有没有危险,此刻,看着向他走来的女学生,他微微一笑,这个小安,显然让对方误会了。
“先生,这里有人么?”
陈鲁没有说话,却示意对方可以坐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本杂志放在桌面上,然后自顾自翻看起来。
那年轻女子看了一眼窗外,不远处的学校大门门口,那个花花公子模样的家伙正在四处逡巡,似乎在找心仪的搭茬对象。
“先生手里的杂志是不是明星周刊?”
年轻女子轻声问道,把手中的杂志摆放到桌面上。
“不是明星周刊,是新青年杂志。”
“新青年杂志不是停刊了么?”
“是停刊了,我这是最后一期,你想看明星周刊要等下周了。”
暗号完全对的上,女学生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青春亮丽的色彩,就好像完成了一件很不简单事情似的。
“请先生跟我来。”
陈鲁跟在女学生后边,一前一后进了金陵大学。
小安不远不近跟着,随时留意周围的情况,可是,直到陈叔叔跟随那个女生进了一栋古色古香的小楼,小安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陈叔叔有陈叔叔的任务,小安就是负责他的安全,所以小安就在小楼不远处的一株花树前坐着,手里的报纸虽然展开着,他却并没有用心去看,而是警惕地留意周边的动静,以便帮助陈叔叔撤离。
陈鲁刚走进楼里,小安就看见雅轩茶楼里见过的那个老先生急匆匆从外边走来,但是,他并没有只顾低头走路,而是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当他看到小安时,明显的一顿,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楼里。
老先生认出了小安。
此前,女学生把陈鲁带进二楼正中的一间办公室里,给他倒了水让了座,然后让他稍等片刻。
没一会,门被敲响了,女学生迎上去开门,在门口跟那老先生低低说了句人到了,然后就走了出去。
陈鲁站起身,叫了声老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