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失去“太阳”和皇帝的帝国到底会乱成什么样子先不说。
戴维回到洛莉身边，问她为什么要哭时，公主只是对他摇头，不肯把真相告诉他。
可他又何尝需要别人来告知自己真相？
“原来……他已经走了啊……”
罗兰的死，固然会引发人类后方的各种连锁反应。
不过戴维暂时不想去思考那些事情。
他只是在想着那位年轻的皇帝，默默的回忆着自己与对方最后一次并肩而立时的情形。
再怎么说，罗兰也算是他真正的好友，也是一个他很佩服的人。
抛开洛莉这层关系不谈，如果罗兰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戴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就此消散。
可有些事情，并非是“二选一”的抉择这么简单。
以戴维的角度来看，眼前这位正在大哭的少女其实已经恢复了最原本的自我，找回了那个多年以前人格扭曲分裂之前的自己。
她们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也终于融合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沉默良久后，戴维又笑了起来，伸手去给公主擦眼泪，轻声安慰道：“傻瓜，哭什么，哪有人给自己哭丧的？”
公主一听这话，差点都给气笑了……
什么叫给自己哭丧？？？
“难道不是么……没什么好哭的，他永远都会活在你的心里，也会活在我的心里。”
戴维点了点洛莉的胸口，然后潇洒转身，走向大桥的另一头。
“走吧，如果你不想令他失望，今后就主动去担起一些他放不下的担子吧。”
洛莉看着戴维的背影，神色复杂的摸了摸自己胸口，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断桥另一边的方向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
不仅是大桥，整个血界的血海似乎都在“退潮”。
洛莉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其他东西上，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桥下的血水水位其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血潮似乎被远处那一轮同样在“沉降”的血暮吸走了。
血食者们的“血神”，至高无上的归一者，重生之神，血肉之母……祂正在逐渐抽离自己的力量与规则，缓缓闭上那只已经注视了血食者数百年的眼睛。
或许，那位对人类来说没有什么智识的邪神从来都没有正视过血食者们的存在。
祂只是在默默的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真就只是那么一眼而已。
成神后的戴维很清楚，那些站在所有神秘规则终点的庞然大物们对于时间流逝的感觉和凡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这个世界的生灵来说，被毁灭之星压着的几百年或许比过去万年间的苦难更加漫长。
可对于神的本体来说，这也不过是闪瞬间的一念而已。
真正能够进入神明眼帘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纷纷扰扰的杂乱因果，而是祂们想要的、想看见的东西。
例如此时站在血暮之下的“造孽之冠”戴维·弗兰克，以及另一个同样诞生于这个世界的疯狂意志……
所以血肉之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收回了自己的对那个种族的眷顾。
至于那“另一个”疯狂的意志，洛莉和戴维也看见了。
血海退潮的时候，他们脚下的骨肉断桥也开始坍塌沉没，一半是自己垮掉的，另一半则是因为大桥受到了恐怖的攻击。
桥头另一边，从无边远处延伸而来的方向还有一个十分恐怖的东西正在用大嘴轰隆隆的啃噬着桥面——就像在吃面条一样，稀里哗啦的就一路啃了过来！
其扭曲、焦糊的血肉形态和身上燃烧的混沌之火已经充分表明了对方所代表的意志。
恶神·斯科特。
“我要看到，血~流~成~河~！哈哈哈哈！”
扭曲的笑声在血界的上空回荡，甚至将血海退潮时翻起的风浪都压了下去。
那种声音就像是来自每个聆听者自身的内心，如同失控陌生的自己在自己的耳边发出的恶意嘲笑……
在这种可怕的力量影响下，整座骨肉之桥都开始颠荡起来，其中的血肉抛弃了一切应该遵从的规则，在大嘴还未到来之前就开始了自噬。
自己用嘴啃自己？
“呵，你果然还是那么的恶趣味。”
戴维面朝猛啃过来的恶神大嘴，手往后摆，挡住洛莉的眼睛，还让千肢神偶伸手把洛莉的耳朵、鼻子之类的感觉器官都捂住。
恶神可不像是戴维这种会收敛自己的家伙，祂的出现源自世界的疯狂与恶意，祂的出现也会给世界带来无尽的疯狂与恶意。
当戴维的两只神孽出现在黑暗平原上时，恶神的火焰并没有直接与两头七阶神孽进行对耗，反而是挑了另一个方向悄然蔓延而去。
柿子要专门挑软的捏，一爪子下去能爆浆的，捏起来才有意思……
所以恶神就直接对圣都下手了。
如此一来，那些没死在直接冲击下的血食者们此时都已经被恶神弄疯了。
坍塌的废墟下，失去神眷的长生种迎来了令它们绝望的恐惧。
它们在恶神无处不在的笑声中撕扯着自己的皮肤，抓扣着自己的内脏，在一次又一次的恢复中不断折磨着自己看似无尽的生命，把曾经的永恒之乐变成了无止境的折磨……
有些血食者甚至疯了一样的往地下的裂缝里钻，钻得自己粉身碎骨，血肉融泥都不肯停下，只为了能够逃离那些燃烧在灵魂仪式中的恶意火焰，找回干涸的血色河床下的温暖。
可它们除了继续听到那份恶意的嘲笑外，根本什么都找不到。
这导致最后的最后，倒塌的圣都地下出现了无数不带血的红土，就像是大地在吃人一样。
血暮王庭分崩离析，恶神的力量也跟着进入了血界，趁着血神力量褪去的时候狂啃这个种族的最后“根源”——也就是戴维和洛莉看见的这一幕。
其实戴维一直都很想跟恶神沟通一下。
可那位疯狂的神明似乎根本不愿意与任何存在沟通，无论戴维发出怎样的神力波动，回应他的只有自我心声一样的低语和恶笑。
“毁了一切……毁了干净……与我何干？……毁了吧……一切都毁了吧……”
戴维叹了口气，对那些恶语充耳不闻。
“果然疯子是没法沟通的，那么，就让你自己的疯狂来说服你吧。”
他挡在桥面，没有用任何接肢的能力，而是直接发动了那个自己融合创造的神性仪式——造孽之冠！
一个六阶的黑冠诅咒，就能在神尸之手的压制辅助下倒逼日愿者把权柄都吐出来。
这个通过神性融合后的仪式当然只会更强。
对恶神来说，任何掺杂恶意的力量都会被对方影响和操控，包括戴维身上的各种接肢和对其发动攻击的意图。
对付这种不讲道理的疯狗，最好就是让疯狗自己咬自己！
刹那间，被捂住五官的洛莉就感觉自己身前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浩瀚力量闪现……
神性。
与过去那种虚幻的邪异不同，也与刚刚的平凡普通不同。
那已经不是一种自己能够形容的感觉，也不是那种单纯的强大与恐怖……
那是真正的神性。
令人感觉无比渺小。
公主殿下这才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自己那“人模人样”的导师，真的已经成神了。
“这就是神么？”
她忍不住身体脱力，低头躬身，想要直接趴倒在地，却被千肢的手臂顶住了膝盖，软软的倒进了神偶臂里。
而那张冲向她们的大嘴，已经在一个巨大黑环的压制下硬生生被切成了两截。
一团疯狂的火焰从断裂的上下颚之间喷出，发出了与之前的恶笑格格不入的愤怒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