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患者其实是有意识的，你们要多在患者耳边多说话，跟他聊天，刺激他的神经，要让他尽快醒来。”医生交代道。
戴晚芬指尖掐进掌心，忍着心口的颤意，问：“他要是一直不醒，会变成植物人吗？”
医生：“结合他的病情，如果昏迷超过90天，基本可以定义为植物人。不过时间尚早，一切都有可能，家属不要消极，要相信患者一定可以醒来。”
戴晚芬一手抓着床尾部的栏杆，有支撑才稳住身形没让自己倒下去。
好端端一个人，无妄之灾变成植物人，任哪个家庭都无法接受。
慕瓷把戴晚芬扶到沙发上坐。
“医生说了，并不是没有希望，妈，我们别灰心。”
这时候慕瓷只能强装坚强，尽管同样无法接受，但她还是挤出一抹笑：“爸爸爱我们，爱这个家，他一定会醒来。”
戴晚芬拉起女儿的手，疲惫的眼眸静静凝视她，突然感觉不过几天时间，女儿好像长大了。
已经不是那个护在身后的小家伙了。
女儿都这么坚强，她没理由垮下去。
她勉强笑了笑：“这几天你们在医院守着也辛苦了，护工也在，我在这儿，你们回去休息吧。”
慕瓷望了眼床上的人，点了点头。
人一走，病房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仪器发出的规律声音。
戴晚芬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趴下身，脸轻轻贴着男人的手臂，轻声呢喃：
“你听到没，女儿长大了。你总说要一辈子护着她，不想她长大，你看，最后强行让她成长的人，还是你。”
“这样也好，小瓷也要当妈妈了，以后就不是小姑娘了，长大了也好。”
“……”
戴晚芬坐直身子，细细凝视着病床上纹理深重的手，想起往事，嘴角的弧度就不自觉上扬：
“就是这只手给我写了那么多情书吧，那时候我总怪你，说你是理科男不懂浪漫，你就到处去摘抄情诗；说你不体贴，你就每天买了早餐在宿舍楼下等我。”
说着，她眼睛红了：“其实我就随便说说，你都当真，随口说你没才华，你非要跑去学画画，后来送给我那些画，我都不好意思说，丑得千奇百怪……”
戴晚芬说了许多许多，但从始至终，床上的人都没动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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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往前，戴晚芬除了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其余时间都待在病房。
慕瓷白天也待在医院，秦衍下班会到医院看望，顺道把她接回御澜庭。
每天她们会在慕修岭的床前说许多许多，好的坏的，尴尬的，稀奇的，什么都说。
就这样，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虽然嘴上不说，但母女俩心里知道，时间越久，醒来的可能性就越低。
谁都不敢说泄气的话，怕说了，另一个人就会垮下去。
周末这天，戴晚芬用毛巾给秦修岭擦了擦手，见还是没反应，不禁叹了口气。
“妈，你一口气叹得我都想跟着叹了。”
一段时间来，慕瓷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偶尔会玩笑逗戴晚芬几句，让她心情没那么烦闷。
戴晚芬苦涩笑笑，正要说话，有人敲门。
“请进。”
门推开，秦柒柒的脑袋冒出来：“阿姨，小瓷，我来看叔叔啦！”
戴晚芬弯眸，招呼她进来，秦柒柒走进病房，见身后的人没上，回头道：“吴老师，你怎么不进来？”
吴老师？吴冠南来了？
母女两同时看向门口。
吴冠南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眼身上的着装，确认整洁妥帖才深吸口气，迈步走进去。
慕瓷看着，差点没认出来。
她见惯了小老头在画室随意的样子，平时不是t恤就是汗衫，第一次见他西装革履一本正经，连发型都专门打理过，额前的头发往后梳成大背头，气质直线上升。
这身，说要马上去参加婚礼都不为过。
吴冠南轻咳一声，先跟慕瓷打了声招呼，而后看向戴晚芬，笑容僵硬：“好久不见。”
见到多年不见的好友，戴晚芬有些感概，笑了笑：“是好久没见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我婚礼上吧。”
吴冠南动了动唇，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转身把手里的礼盒水果放到茶几上，生硬开口：
“买了点水果，也不知道你……你们爱吃什么，就都配了一点。”
“来看已经有心了，真不用带东西。”
戴晚芬招呼他在沙发坐下，自己则坐到他对面。
吴冠南更紧张了，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恒温的病房，他背后竟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秦柒柒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八卦的小马达瞬间拉响。
她撞了下慕瓷的，压低声音咬耳朵：“诶，有情况啊。”
慕瓷也看出来了，她以为父母和小老头只是认识，没想到还有她不知道的八卦！
好想吃瓜，好好奇啊！
她抬手摸了摸肚子，佯装不适道：“中午吃多了肚子有点涨，柒柒，你陪我到楼下走走吧。”
秦柒柒秒会意：“好。”
“老师，那您先坐，我散会儿步回来。”
病房门打开又重新关上。
两人出了病房，然后同款趴在门上。
耳朵贴得很紧，交流全靠眼神，生怕错过一句八卦。
病房内，气氛突然就尴尬起来。
吴冠南双手交叉，不自然搓了搓，干巴巴安慰：“你也别太难过，有你和小瓷，他放心不下，一定会醒来的。”
戴晚芬这些日子听得最多的就是“他一定会醒来”，她面上应着，心里其实已经不抱希望。
慕修岭已经错过最佳苏醒时间，如今过一天，希望便少一分，她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希望吧，希望他能醒来，他还没亲眼看看小瓷肚子里的孩子。”
她声音里的悲伤掩饰不住，吴冠南心疼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拿起桌上的苹果：“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戴晚芬起身拿来水果刀：“还是我来削吧，你特意从海城赶来，怎么好意思让你动手。”
说着，她拿过他手里的苹果。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苹果皮圈圈削落，戴晚芬垂眼削好苹果，递过去：“吃吧。”
吴冠南在她抬头的瞬间，先一步别开视线，连忙摆手：“你吃你吃，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苹果了。”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戴晚芬诧异笑笑，仍举着苹果：“你先吃，我再削一个自己吃。”
吴冠南面色微红，还是不愿意接：“说了你吃，别削了，待会儿弄到手。”
就在两人推脱之际，病床上的人，手指突然动了。
片刻，一道虚弱又冒着森冷寒意的声音响起：
“苹果，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