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又琢磨了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沮丧地放弃了。
他带着央求的小眼神看着李仕山:“老师,我实在想不出,您也别吊我胃口了,快说说呗。我这点道行,实在猜不透您的布局。”
李仕山出于对刘阳提醒的感激,也准备把部分计划讲出来。
可是话到嘴边,脑海里又浮现他刚才对自己的总结。
自己这个计划自认为很周全,顾常青、姚星亮他们应该看不出来端倪。
可是白朗呢?
还有自己那位深不可测,智近若妖的老师。
在老师的眼里,自己这个计划会不会被看穿。
如果看穿,后果会是如何,会不会被白朗加以利用。
李仕山沉思了许久后,缓缓开口:“刘阳,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有些棋,落子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包括你最信任的人。”
“到了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刘阳微微一想,觉得老师说的太有道理了,很是信服的点点头,“老师,我学到了。”
两日后,省委家属院一号楼。
夜色安宁,小楼内灯火温润。
顾常青刚看完新闻联播,身心松弛地靠进宽大的真皮沙发里。
保姆悄声送来一盏刚沏好的君山银针,茶叶在清亮的汤水中根根直立,幽香扑鼻。
他接过来,惬意地吹了吹,小口啜饮着。
这段时间他的神经绷得太紧。
安江那摊子烂事好不容易才按下去,理顺了脉络,基本上不会牵扯到自己。
这一刻的顾常青才敢偷得这片刻浮生闲。
“让我过几天安稳日子吧。”
顾常青合上眼,心里默念着,几乎要沉入这难得的宁静里。
叮铃铃——
就在他这个念头刚落下的瞬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骤然响起,来电显示上“杜永平”三个字跳动着。
顾常青拿起一看,微微皱起了眉头。
身为省委宣传部长的杜永平,这个点给自己打电话?
难不成宣传口子又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起,顾常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按下通话键。
手机还没有放到耳边,杜永平有些紧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顾书记,打扰了。央视法治频道正在播放关于安江市仓坪县的一起案子,有些敏感。”
“什么,又是安江。”顾常青的心猛地一沉,握着电话的手猛地一紧。
他来不及细问,一把抓过旁边的遥控器,迅速切换到法治频道。
电视屏幕上,没有常见的演播室场景,而是一组充满纪实感的镜头。
镜头缓缓推近,这是一个略显老旧的农家小院,土墙斑驳,院子里堆着杂乱的农具。
随后,焦点定格在一位坐在矮凳上的老妇人脸上。
她头发花白散乱,一张抱紧岁月的脸颊和一脸深沟似的皱纹。
镜头特写下,她浑浊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只是用粗糙、皲裂的手背一遍遍无意识地抹着眼角。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
这一刻低沉而平稳的画外音适时响起,是主持人特有的那种庄重又不失人文关怀的嗓音。
“各位观众,我们现在是在汉南省安江市下辖的仓坪县,王家河村。”
“坐在我们面前的,是原村党支部书记王守顺的老伴,周桂兰老人。”
“两年多前,她的丈夫王守顺,以及同村的会计周宝根,因为一桩挪用集体资金的案件,被当地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紧接着,周桂兰操着浓重难懂的方言开口了,声音沙哑哽咽,字幕也同步打出。
“俺家守顺……他当支书那些年,起早贪黑,就为了村里那条一下雨就成了泥塘子的路……他就想给村里修条能走车的道啊。”
“还有过年,他看着村里那几个孤老头子可怜,就想方设法弄点米面油送过去,让他心里能踏实过个年……”
“他没往自己口袋里揣过一分钱!天地良心啊!”
“账本……账本记得清清楚楚,一笔一笔,都能查!”
老人说到此处,眼泪终于落下,呜咽道:“可现在……娃他爷进监狱了。”
“俺那大孙子……争气啊,好不容易读个大学出来,可他爷的事情,正儿八经的公司进不去……娃的前程……俺这家,眼看就垮了啊……”
镜头一转,换到了一个狭窄阴暗的出租屋。
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憔悴的年轻男子局促地坐在床沿,他正是周会计的儿子周斌。
“我叫周斌,去年大学毕业。”他面对镜头,眼神里有不甘,更有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愤怒。
“我去前年参加的公务员考试,报考的岗位,笔试成绩比第二名高了十四分。可最后,就因为我父亲这件事,一句‘直系亲属有刑事犯罪记录,政审不予通过’,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周斌苦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苦涩,“我不明白,父亲做的事情真的错了吗?真的算犯罪吗?”
“为什么做好事,最后倒霉的却是我们一家人。”
随后,节目以严谨的节奏,通过村民采访、模糊处理的账目片段、简单的文件展示,客观回溯了王守顺挪用集体资金并被定罪的全过程。
节目的最后部分,镜头给到了一位身着得体西装、气质沉稳的资深律师。
他坐在一个类似法律咨询室的场景里,面前摊开着《刑法》和相关案卷材料。
“针对王家河村王守顺、周宝根的这一案件,从专业角度,我们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律师语气坚定引用起法律条文来,“根据《......刑法》第三百八十四条及相关司法解释。”
“构成挪用公款罪,关键在于行为人是否将公款用于‘非法活动’、‘营利活动’或者‘超过三个月未还’。”
“而本案中,有初步证据表明,款项主要用于村内道路修缮和集体慰问,属于村集体公共事务范畴。”
“更重要的是,”律师扶了扶眼镜,镜头给到他手中文件一个特写,“现有证据链在证明其‘个人使用’或‘谋取个人利益’的主观故意方面,存在明显薄弱环节,甚至可能缺失关键证据。”
“当地法院的判决,可能过于机械地适用了‘挪用即罪’的思维,未能充分考量行为动机、实际用途、归还可能性及社会危害性等综合因素。”
“这起判决,在法律界内部看来,存在显着商榷空间,不排除成为一起需要重新审视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