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累还记得，陈鸣生前不会说话，来到透前界才有了开口的能力。也正是因此，她留在了这里。
可现在，她说不了话。而且让夏无累更为警觉的是，她身上的气息也变了。
她不是玩家，甚至不是个人。
她变成了鬼怪。还是一只，实力不俗的鬼怪。
看着夏无累逐渐防备的神色，陈鸣举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嘴角也紧紧抿起。
此时正值深夜，她们站在一条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周围房屋耸立，像一个个沉默的看客。
夏无累一来就来到了这里，甚至还没来得及探寻周围，抬头便看到了陈鸣。
可意外相逢的惊喜都变成了惊吓，陈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散发着一阵阵奇异的能量，就如同她身上的鬼怪气息一般。
这显然不像是来找夏无累叙旧的。
犹豫半晌，陈鸣才伸手打下一行字。
“我没有伤害你的想法。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夏无累想了想，最后慢慢点头。
虽然有一定危险，但她确实想了解陈鸣身上发生了什么。
玩家变成鬼怪的情况只有两种，一是被鬼怪侵蚀同化，被留在副本中，就像阿水一样；但这样形成的鬼怪会被怨气侵蚀理智和意识，越强大的鬼怪便越不可能拥有自主意识；
二就是灵魂执念过深黑化，成为叛变者。
显然，理智尚存又如此强大的陈鸣，极有可能是第二种情况。
夏无累从没遇到过叛变者，没想到一出现，竟然还是她不想与之为敌的人。
见夏无累同意，陈鸣轻出一口气，朝她招了招手，转身带路。
这里像是夏无累生前居住过的城中村，阴暗，潮湿。
楼与楼的间距很窄，以致于道路也不宽敞，阳光照射不进去，污水管口蓄满了厚厚的青苔，时不时能还看到南方地区限定双马尾生物从地面快速窜过。
陈鸣带着夏无累爬到其中一栋楼的楼顶，轻门熟路地打开了薄薄的铁门，伸手“啪”地一声按亮了屋内的灯光。
这是个一房一厅小房子，空间不大，五脏俱全。
陈鸣站在门口似乎很烦恼，最终还是从鞋柜上拿了一双粉色的毛茸茸拖鞋递给夏无累。
夏无累默默把鞋脱下，这双棉拖没有很新，但从软塌的绒毛看得出使用痕迹。
这不是陈鸣的鞋，屋子里还住过其他人。
之所以用住过这个词，是因为夏无累的精神力并没有感知到屋里有其他人。
“来。”
陈鸣的手机发出声音，夏无累换好鞋后跟着走进门。
屋里都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陈鸣径直走到卧室，推开了卧室的门，让夏无累观看。
夏无累一眼便愣住了，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老人，但浑身的气息弱到几乎没有，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显示她还存活着。
即便夏无累不用能力，也能看出这位老人命不久矣。
“这是……”
“这是加犁。”陈鸣将编辑好的话语播放出来，“是我最好的朋友。”
许加犁，夏无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当初在副本中，她是站在陈鸣身边的人。
“加犁不是在副本中死了吗？”
陈鸣点点头：“为了救回加犁，我尝试了很久。但她的生命被鬼怪吞噬，能量被鬼怪分食，根本无法通过寻常手段挽回。最终有人给我一个特殊道具，可以让我将加犁拼凑回来，但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代价便是，我的系统，和我的能力。”
陈鸣神色平静，为了将许加犁拼凑起来，她一次次回到女生寝室的副本，亲手杀死那些鬼怪，从它们手中夺回属于加犁的魂魄。
这些辛苦，都不足为道。
即便要付出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回到无法开口说话的状态，陈鸣也无所畏惧。
“我成功复活了加犁，但是，她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一个肉体会衰老，会迎来死亡的普通人。但我也满足了，本来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不是吗？”
“可是我没有。我看着她一点点衰老，我却毫无变化。那个道具夺走了我的系统和能力，却没有给我一个普通的身体。”
机械声音播出这段话时毫无波澜，但文字却足以让人感觉到陈鸣的绝望。
“加犁也意识到这种情况，她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可是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自己活下去有什么意义。从小到大，我们从未分开过。即便她不慎死在副本中的时候，我也坚信着我能再见到她。”
而这次，是真正的死亡。
许加犁陪着她长大，打跑了嘲笑她的小鬼头，为她挡下所有污言秽语。即便来到透前界，陈鸣也是跟许加犁一起通关各个副本，一起建立起工会来。
陈鸣根本想象不到，没有许加犁的话，那漫长的时间能酝酿出多深的寂寞。
于是，陈鸣打算在许加犁死后寻死。
“我死不了。有一次，我遇到了这里的鬼怪。没有能力的我，很快被杀死了。可是第二天，我在原地复活了。”
当时的陈鸣还是被许加犁唤醒的。因为她迟迟未归，许加犁便出门寻找，结果在巷口发现了昏迷的她。
比起死在鬼怪手中，无法死亡这件事，让陈鸣更加恐慌。
两人默契地不去提，但随着年岁增长，许加犁的衰老越来越明显，陈鸣不得不面对。
“这里的生活其实很好。你还记得吗无累，当初我们在女生寝室通关的那个副本。这里其实就是那所学校外围，住着许多居民，与普通人无异，只偶尔有一些鬼怪在夜晚出没。”
陈鸣没有觉得住在这里有任何不好，只是没想到，自己连这种生活都守不住。
失去系统的陈鸣无法回到透前界，也没有任何道具可以延长许加犁的寿命。
许加犁希望陈鸣好好活着，陈鸣却只觉得她自私。
被留下来的那个人要承担太多了，她承担不起。
“所以呢？最后你就想方法，把许加犁强行留下来了，是吗？”
夏无累抬眼，直直看向陈鸣。
许加犁确实是个人类，但也衰老得不成样子。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全部退化，换算成年龄的话，她估计得有两百岁了。
这样的身体机能根本无法支撑她继续活着，是她身上萦绕着另外一股能量，维持着她的心脏的跳动。
那是鬼怪的力量，跟陈鸣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陈鸣微微一笑，还是一副和善温柔的模样，却变得有些不似真人的虚假，颇为渗人。
她看着夏无累缓缓点了下头：“不错。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