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
魏豹盯着埋头苦吃的小丫头，直叹气：“那厮怎将你养成这副骨瘦如柴的模样！”
“旁人瞧了以为你受过什么天大的虐待。”
“没有！”青黛闻言忙咽下一口糍团，她擦擦嘴角，认真回道，“瑄陵君对我很好。”
魏豹嘴角抽动，睨向坐在一旁并未动筷的不孝子，“这句话你已经说了数遍。”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
“听说，我今日多了个女儿？”
快步走进来的女人长了张温婉似水的脸，声量却洪亮有力，脚下也步步生风，一看就是练家子。
“娘子。”魏豹起身去迎。
女人一手挥退自家夫君，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入座。
“阿稷，”她眉头轻挑，揶揄道，“早些时候听庄中弟子说，大少爷带了个小丫头回家，我还当你在外头生了个女儿，带回山庄认亲。”
“毕竟你也到成婚生子的年纪了——”
庄主夫人陆迢的视线慢悠悠落在青黛脸上，听起来居然还挺遗憾，“原来不是小孙女。”
“娘。”魏子稷笑意温和，他指尖轻抚微凉的茶盏，垂下眼道，“功名未立，仕途蹉跎，不敢谈情言欢。”
魏豹当即不屑地重哼：“就大祈那一处一个窟窿的官场，你能做出什么名堂！”
奈何他深知这不孝子是个一根筋的愣头青，既铁了心要肃清奸佞，又满身都是宁折不弯的刚直，岂是三两句话就拉得回来的？
魏豹也就不多说，主动转了话锋，向夫人炫耀起今日刚捡回山庄的天资卓绝小徒弟。
更准确地说，是从魏子稷那厮手中“薅”来的。
“娘子，这位小丫头就是我新认下的义女，叫阿青。”
“阿青？多大年纪了？”陆迢撑着扶手起身，走到青黛面前，细细端详，“不会十岁都不到吧？你们可别为了挑选继承人，就到处瞎拐小丫头！”
“有……”青黛紧张地攥着裙摆，偏偏方才吃下去的糍团糊着嗓子眼，于是她直咽口水，“有十五了。”
能感觉到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脸上，青黛跪坐着，渐渐憋红了脸，她仍是要做出一副老成稳重的神态，“回夫人的话，我……早年家中出了变故，已……已经没有亲人了。”
“是瑄……是魏公子救了我。”
一只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陆迢弯下腰，将脸凑近了些：“有十五了？那你这小丫头真是瘦得叫人心疼。”
“往后，需将你喂得圆润些。否则，你这身子骨可禁不起你魏爹爹那群粗人的折腾。”
青黛忙垂下眼睫。
庄主夫人虽行事风风火火，但她身上的气息却十分温柔，像花木的香气，青黛屏息，不敢多闻，怕自己没出息地掉眼泪。
“阿青，你这眼睛……？”
青黛忽然道：“夫人，只要你们吩咐，我什么都可以学！无论多难的武功，多苦的差事，我一定拼死去做！我……我不会比旁人差的。”
哪怕她的眼睛有缺陷。
陆迢和魏豹对视一眼，女人捏了捏青黛的下巴，笑道：“那……你先喊声娘来听听？”
青黛嘴唇颤动片刻，发不出声音。
陆迢的指尖轻抚她的眉心，再往下移，掐住了青黛脸颊：“啊——我早就想如此揉搓小孩了。可惜你阿稷哥哥从五岁后，就不让大人近身了。”
她再度俯身，将小丫头的脑袋搂进怀里：“心满意足，心满意足。”
一派温情中，魏豹出声：“娘子，那这阿青是跟着我习武，还是……”
陆迢道：“自然是随我。”
魏豹：“我毕竟是武林盟主，在江湖中还是有些地位的，若跟着我习武，这丫头……”
陆迢：“你来与我过两招。”
魏豹：“这山庄中多数都是我的弟子，若阿青跟着我习武，那山庄中有许多师兄都可以教她……”
陆迢：“你来与我过两招。”
魏豹：“……”
作为武林盟主的魏豹适当退让：“一月之中，单日跟我，双日跟你。”
陆迢：“谁听你的！要丫头自己选。”
两人就这小苗子的归属争了半天，直到青黛亲口说，想跟着盟主和夫人两人习武，才化干戈为玉帛，友好化解了一场武林纷争。
最后，盟主夫妇的注意才落回了儿子身上。
魏豹毫不客气道：“这不是当年一心要上皇城考科举的魏大人吗？怎么还坐着听别人家的家事呢？”
“你这次回来做什么？”
有人问，魏子稷就答：“朝中有令，追查峦山藏宝图的下落。”
“哼。”魏豹嗤笑出声，“那群贪官污吏把国库里的银子贪完了还不够，还要来抢百姓的钱？”
陆迢皱眉：“峦山藏宝图？近日江湖中人都暗暗憋着劲要抢，朝中就派了你一人过来？哪有胜算？”
“嗯。”魏子稷说，“打着朝廷的旗号掺和此事，若想活过明日，只得在昭陵山庄留宿了。”
这不就是朝廷的如意算盘？
想借魏子稷身后的山庄夺宝。
若夺宝不成，他们也可以早日在朝中剔除掉这位昔日状元郎、现任武林盟主之子。
“好了好了。”对大祈朝中之事，才说两句，魏豹又厌烦得很，扬声道，“来人。”
一位高瘦的青年迈步入内：“师父。”
魏豹点头：“小小姐的卧房收拾出来了吧？卓玄，你也认识一下，阿青从此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
楚卓玄身着烟灰蓝束腰劲装，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利落抱拳：“小师妹。我带你过去。”
到底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青黛眼巴巴看向魏子稷，慢吞吞地站起身。
魏子稷眸光柔和，开口解围：“我随你们过去。”
青黛立马扬起唇，又欲盖弥彰似地压下去。
到了后院，一群烟灰蓝弟子顷刻间围上前叽叽喳喳地迎接新人。
“小师妹？小师妹！”
“听说你是师父新认下的义女？你多大了？是哪的人呀？”
“你可有什么喜欢的小玩意儿？”
“你怎么这样瘦！你爱吃什么？明日我就从山下给你捎回来！”
“小师妹小师妹，喊声师兄听听！”
青黛本就矮小，如今就像一粒小芝麻被淹没在了一堆汤圆之中，影儿都没了。
魏子稷只看一眼，就走了。
把人放在这，压根用不着操心。
等他再见到青黛，已是几日后。
才下山晃了一圈，就受到了来自江湖中人不下数十波的刺杀。
魏子稷回山庄时，那脸上一贯覆着的温润神色都褪尽了，只余下黑漆漆的冷寂。
想杀他，又都杀不掉。
忒没用。徒惹人心烦。
耳旁传来一阵叽叽喳喳。
“哎哎！小师妹，你这手势不对，要先这样——再这样！懂了吗？”
几步之外，红裙双髻的少女挥舞着手中长剑，居然还挺像样的。
她两边发髻上各插了一朵红绒花，另在小麻花辫里编了一个小铃铛，一晃动，铃声就清脆作响。不用猜，是盟主夫人的手笔。
红裙少女一个挥剑旋身——
不等魏子稷回神，一点寒芒先到，那剑锋凝成的银光在他瞳孔深处一闪。
距他心口不过三寸。
“叮——任务达成进度2%”
魏子稷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的情景。
这场困局的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