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镜听闻牛头那句“去西方当总教官”，惊得本能地后退半步，身子重重地撞到审判桌。
他气得全身颤抖，直直地指向牛头和马脸，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声嘶力竭地怒喝道：“你们……你们这究竟是什么态度！身为炎国军人，居然说出这般形同通敌的混账话！”
“通敌？”
马脸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绝伦的笑话，突然仰头大笑。
他笑够了，摘下战术眼镜，用袖口擦去镜片上的水汽，指腹摩挲过镜架磨损的漆皮——那是去年带新兵搞战术推演时，被模拟手雷的拉线勾掉的。
“方审判长，您怕是把‘心寒’和‘通敌’搞混了。”
马脸将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镜片反射着窗外斜射的阳光，在方唐镜脸上投下一道冷光，“三十年前我在老山前线，背着炸断腿的通信兵爬三公里山路时，子弹擦着头皮飞，那会儿您在哪？怕是在军校图书馆里背《队列条令》吧？”
牛头微微往旁边挪了半步，恰到好处地挡在马脸和审判席之间。
他军装上的第三颗纽扣松了线，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方审判长，马脸说话直，但理不歪。”
牛头指节叩了叩太阳穴，额角那道深疤跟着颤了颤，“我们俩眼睛没瞎——全国特种兵大赛上，全国特种兵大赛上，陈浩男用弹弓精准打落无人机的时候，雷战还在那里暴跳如雷地骂娘；刘家毒枭那次行动，这孩子孤身一人爬高速旋转风扇的时候，而雷电的人却在山腰上还在商量对策，一点作用都没有——这些事，军部的存档里可都白纸黑字记录得清清楚楚吧？”
方唐镜的指甲不由自主地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强装镇定。
他心里清楚，牛头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昨天晚上，他在仔细核对证据时，亲眼看到雷电突击队的通讯记录里，雷战在阎王牺牲前五分钟，还在跟队员激烈争论“怎么攻进去，绕开刘家毒枭的警戒线”。
然而，何志军和李部长他们的话也犹在耳边，而且，叶老在电话里斩钉截铁地强调了“要严肃处理干扰审判秩序者”。
这件事不好办啊！
方唐镜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木槌的手早已被汗水湿透，木柄上的铜箍硌得掌心阵阵发麻。
他咬着牙说道：“军事法庭只看证据链！陈浩男擅自带队扰乱雷电突击队的部署，这是铁打的事实，容不得半点狡辩！”
“擅自扰乱？”
马脸像是被彻底激怒，突然猛地探身向前，战术靴的鞋跟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白痕。
他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铁皮烟盒，在手中快速打开又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装着的并非香烟，而是上次全国特种兵大赛的纪念弹壳。
每一枚弹壳都承载着那场大赛的荣耀与回忆，特别是那枚刻着陈浩男名字的弹壳，更是意义非凡。
“那我倒想好好问问。”
马脸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方唐镜，“这次营救安然和清缴刘家集团的任务里，有没有说了刘家毒枭的别墅固若金汤？有没有提到正面攻击突破的难度难于上青天？如果不是陈浩男冒着生命危险，爬水库。安然同志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吗？可雷电那边呢？依样画葫芦，照搬陈浩男的卧底计划，激怒了刘腾，导致了阎王的牺牲，他却把锅甩给陈浩男，还有没有天理了？”
“所以……方审判长，您管这叫擅自扰乱？”
旁听席上，又炸开了锅。
“是啊，马脸教官说的对，确实是雷战照搬了陈浩男的作战战术。”
“依我看，两个人都有问题吧，两人都没有实现沟通好，出了意外也正常。”
“是啊，话说回来，陈浩男确实有实力，连牛头和马脸教官都站他。”
“就是，如果重罚，就可惜了，部队缺少这样实力强悍的军人。”
“没错……”
方唐镜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他恼羞成怒，猛地用力拍了下桌子，桌上的杯子“当啷”一声不堪重负地翻倒，茶水如决堤的洪水般顺着桌沿汹涌淌到地上。
“肃静，旁听人员禁止喧哗！”
“方审判长，别转移话题，今天要么把话彻彻底底说明白。”
牛头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响彻整个审判庭，“要么我们俩陪着陈浩男一起站在审判台上！”
马脸毫不犹豫地跟着往前站了站，两人并肩而立。
他们的影子在地上紧紧交叠在一起，宛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厚实墙壁，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气势。
“方审判长。”马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您要是真按照规矩来，我们绝对毫无二话。可您拿着雷战失误到账阎王牺牲的事情当作铁证，却把雷战签了字的‘乱指挥的报告’藏着掖着，不向众人展示，这就是您所谓的按规矩办事？”
“我是审判长。”
方唐镜的声音因愤怒和紧张而破了音，“我有权决定出示哪些证据！牛头、马脸，你们要是再继续扰乱法庭秩序，我就以‘藐视法庭’罪起诉你们！”
“起诉？”
牛头突然冷笑一声，眼角的皱纹如刀刻般堆成了山，那是岁月和战火留下的痕迹。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陈浩男的头，“小家伙，你说咱们俩要是真被起诉了，以后还能不能来魔丸基地看你训练啊？”
陈浩男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
他明白，两位教官这是在拼尽全力给自己争取时间。
就在刚才，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三下，那是高司令发来的加密信息：“我已到军部楼下，拖住十分钟。”
陈浩男紧紧攥了攥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坚定地说道：“教官，你们别这样。真要定罪，我一个人担着。”
“你担着？”
马脸缓缓蹲下身，与陈浩男平视，温声道:“你知道‘泄露军事机密’的罪名一旦坐实，我们俩的退休金会被立刻停发吗？知道总参顾问的头衔被撤掉后，以后去靶场都得老老实实走访客通道吗？”
见陈浩男抿着嘴，一脸倔强地不说话，马脸突然轻轻一笑，用手轻轻摸了摸陈浩男的头，“可这些跟你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是能在战场上带着战友活着回来的好苗子，我们俩这两把老骨头的名声，值了！
牛头看着陈浩男，眼神中满是期许与关怀。“记住，孩子。军人的荣誉可不是靠军衔来撑着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从岁月深处传来，“是靠能不能护住该护的人，能不能守住该守的理。”
陈浩男听了，眼眶有些泛红，突然对着两位教官深深鞠了一躬，低吼道:“我明白。”
他轻声说道，声音虽小却透着无比的坚定，“但也请教官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受这份委屈。”
旁边的安然早已哭得泣不成声，手帕被眼泪浸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她看着陈浩男小小的身影，不禁想起对方为了魔丸基地，为了大黑突击队所付出的一切。
别看陈浩男才九岁，他比任何人都自律，没有出任务的时候，每天都是按时起床训练，不仅自己刻苦训练，还要带着大黑突击队提升实力，为了他们，不知熬了多少个通宵。
他只是一个孩子啊，却肩负着如此沉重的责任。
为了杀敌和救人，他不顾生命危险，每次都单枪匹马冲在最前面，好几次都身负重伤被送去医院。
连军区医院的医科圣手牧主任都对他印象深刻了，甚至因为陈浩男中医高明的关系，都拜他为师了……
这样一个宝藏小军人，这样一个战斗小英雄，现在却被拉在审判庭上接受审判，还有天理吗？
如果可以，安然真想代替陈浩男站在那里。
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安然越想，心情越沉重，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小浩，你……”安然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开口，结果，被陈浩男用眼神制止了。
陈浩男转头看向她，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火的钢，透着坚毅与果敢。
“我明白教官的意思了。”
“啊？”安然一愣，抽噎着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陈浩男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媳妇，帮我个忙。”
他微微偏头，在安然耳边快速而又轻声地说了几句。
安然的美眼瞬间瞪得溜圆，手中的纸巾“啪”地掉落在地：“这……这行吗？万一被发现……”
“肯定行。”陈浩男笃定地点头，“是高司令的意思，他叫我拖住时间，他来翻盘，肯定能行。”
“可是……”
陈浩男对着安然眨了眨眼，眼神中透着信任与鼓励，“你快去，把东西带来。”
安然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猛地抹掉脸上的泪痕，用手捂着嘴，装作还在哭泣的样子，低着头快步从侧门溜了出去。
没人注意到她转身时，眼底闪过的那一丝笃定。
另外一边，军部大楼外的停机坪上，直升机缓缓降落，螺旋桨卷起的狂风把地面的落叶吹得团团转。
高总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下舷梯，肩上的将星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每一步都踩得坚定有力，朝着军部大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