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终于来了，周六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九月已经站在37路公交站牌下。帆布包里的准考证边角被指尖捻得发皱，2b铅笔的木质笔杆带着图书馆台灯的温度，那本翻得起毛边的真题卷最底下，还压着半块昨晚没吃完的巧克力——是萧凌上周送的，说黑巧克力能提神。
六点半的公交站只有零星几个上班族。穿西装的男人对着手机屏幕练习演讲，咖啡杯在手里晃出细小的旋涡；拎着菜篮的老奶奶正在数零钱，硬币碰撞的脆响里混着菜市场的烟火气。
九月对着手机备忘录核对考试物品，每念一样就从包里掏出来摆在站台的长椅上：准考证、身份证、黑色签字笔两支（一支备用）、橡皮、削笔刀......阳光透过薄雾落在这些物件上，像在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
37路公交车的灯光穿透晨雾驶来，车头的电子屏在雾里泛着朦胧的暖光。九月收起东西快步上车，投币时硬币在投币箱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像给这场奔赴敲了声开场锣。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去考试啊？九月点点头，对方忽然笑起来：我侄女去年也坐这班车去考教师证，现在在三中当老师呢。那姑娘备考时跟你一样，天天抱着书啃。
公交车拐过红绿灯时，九月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觉得这司机的话像颗水果糖，悄悄在心里化出点甜意。前排的阿姨正在织毛衣，银针穿梭的声音里，她摸出真题卷翻到社会支持系统章节，原来善意的传递从来都不需要刻意，就像这清晨的公交车，载着各自的心事驶向不同的远方。
车子驶入城西区后，街景渐渐变得陌生。九月数着公交报站的次数，当听到青市职业技术学院站到了时，她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周五来踩点时，就是在这里看到考试院校的指示牌，当时风把指示牌吹得咯吱响，像在给迷途的人打招呼。
下车后，九月特意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分。比周五踩点时快了五分钟，大概是清晨不堵车的缘故。她沿着指示牌往考场走，露水打湿的草地散发出青草香，混着远处食堂飘来的包子热气。
路过公告栏时，她停住脚步再次核对考场信息：第三教学楼402教室，座位号17。阳光穿过薄雾落在数字上，像给它们镀了层金边，旁边贴着的考场纪律第十条被无数手指戳得发亮——考生不得将试卷带出考场，九月忽然想起自己高中时总爱把考完的试卷折成纸飞机，此刻倒觉得那些被严格遵守的规则，反而让人更有安全感。
考场外已经站了不少考生。穿格子衫的男生捧着复习资料在默读，嘴唇翕动的样子像在和知识点对话；两个扎马尾的女生对着同伴复述简答题要点，心理评估的三个维度被反复念叨，像在编织知识的网；还有个穿米色风衣的女生正对着保温杯深呼吸，杯盖碰撞的轻响里。
九月找了处僻静的台阶坐下，从包里掏出准考证压在真题卷上。风掀起书页，露出心理测验的标准化那道多选题，选项旁还留着她用红笔打的问号。她忽然想起上周刷题到深夜，就是这道题让她纠结了二十分钟，当时台灯突然闪了下，她还以为是知识点在抗议——原来那些熬到凌晨的夜晚，早已把知识点刻进了潜意识，就像此刻，答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根本不需要刻意回想。
八点十五分，监考老师开始检查准考证。穿藏青色制服的老师拿着名单逐一点名，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荡出回声。九月随着人流走进教学楼，走廊里贴满了禁止携带电子设备的标语，红色的字体像道无形的警戒线。
经过洗手间时，她进去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镜中的人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却眼神明亮，像藏着两簇小小的火苗。洗手台的水流哗哗作响，她忽然想起周五踩点时，也是在这里看到指示牌上写着考场区域请保持安静，当时还特意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此刻看着镜中认真洗手的自己，忽然觉得那些琐碎的准备，都在悄悄积攒着从容的底气。
进考场前，九月把帆布包放在指定位置。绿色的帆布包和其他考生的包挤在一起，像群安静待命的士兵。她只带着准考证和文具袋走向座位，17号座位靠窗，阳光透过玻璃落在答题卡上，画出长方形的光斑。
她用指尖量了量光斑的长度，忽然想起《普通心理学》里说的感觉适应——再过一会儿，或许就不会注意到这阳光的存在了，就像那些反复背诵的知识点，早已变成了本能。
前后桌的考生还在小声交谈，讨论着昨晚复习到的难点，九月却从文具袋里掏出削笔刀，认真地削着2b铅笔。刀片划过木头的沙沙声，奇异地让她平静下来，削出的木屑落在桌面上，像堆细小的星子。
八点三十分，试卷开始分发。当真题卷落在桌上时，九月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突然想起报名那天在省职业技能中心，工作人员说这证书不好考时的表情。当时对方指尖敲着桌面，去年通过率不到三成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试卷，第一页的单选题像列队的士兵般整齐：下列哪项不属于心理咨询的保密例外？A.来访者有自杀倾向 b.来访者未成年 c.涉及危害公共安全 d.法律规定的特殊情况。指尖在b选项上停留片刻，她想起《心理咨询伦理》里反复强调的最小伤害原则，想起案例里那个被侵犯的未成年人如何在保密原则的保护下获得帮助，果断地在括号里填了b。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试卷边角轻轻颤动，像在为她的选择鼓掌。
理论考试的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中流逝。当写到案例分析：请用合理情绪疗法分析来访者的不合理信念时，九月的笔尖顿了顿——这道题和她上周做的模拟卷几乎一模一样。她想起当时对着答案修改时，特意用红笔标注的Abc理论：事件A只是情绪c的间接原因，真正起作用的是信念b。
此刻这些字母在脑海里清晰浮现，她流畅地写下绝对化要求过分概括化糟糕至极三个要点，阳光移到试卷的第三页，刚好照亮她写的最后一个句号，像给这段思考盖了个温暖的邮戳。
上午九点四十五，理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九月随着人流走出考场，走廊里到处是讨论答案的声音，像群归巢的鸟雀。那道保密例外的题你选的什么？旁边两个女生的对话飘进耳朵，当听到和自己一样的答案时，她悄悄松了口气，指尖在帆布包带上打了个小结。
去洗手间的路上，看到那个穿米色风衣的女生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笔记，眼眶红红的。九月想起《变态心理学》里说的考试焦虑，忽然想对她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擦肩而过时轻轻点头示意——有些安慰，其实不必说出口，一个眼神就足够传递力量。
休息的半小时里，九月在教学楼外的长椅上吃了块面包。面包是昨天在食堂买的，还带着点肉松的咸香。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有片银杏叶刚好落在面包袋上，金黄的扇面像枚邮票。
那里的梧桐道比这里宽，图书馆的落地窗能看到整个湖景，连食堂的糖醋里脊都比今早买的面包要香。但此刻坐在这陌生的校园里，她却觉得有种奇异的踏实——至少，那些反复确认的路线、认真核对的考场信息，都没有辜负。就像这面包虽然简单，却能实实在在地填饱肚子，支撑她走过接下来的考试。
十一点整，实操考试开始。试卷上的案例分析题比理论考试更复杂：来访者因考研失利出现失眠、食欲下降等症状，请设计咨询方案。
九月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流程图：建立关系→收集资料→心理诊断→确定方案→结束巩固。每个步骤旁都标注了对应的技巧，比如积极倾听共情回应等。写到放松训练时，她忽然想起教萧凌腹式呼吸的情景。
考试进行到一半时，窗外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只手指在轻轻叩门。九月抬头看了眼时钟，还有四十分钟结束。她检查到第三道简答题时，发现自己漏写了咨询目标的七个要素，赶紧翻到答题卡背面补写。
笔尖在纸上疾走，忽然想起《心理咨询技能》里说的及时修正——咨询方案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考试答题原来也是如此。就像上周模拟考时，她因为漏看题干丢了十分，后来特意在错题本上贴了张便利贴，写着慢慢来，比较快，此刻这句话正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十二点半的铃声响起时，九月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的瞬间，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监考老师收卷时，她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那些在图书馆度过的清晨黄昏、在公交上背过的知识点、在宿舍台灯下画的思维导图，此刻都像电影片段般在脑海里闪过。原来一场考试，真的能串起这么多细碎的时光，那些看似孤立的瞬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织成了网，托着她走到此刻。
走出考场时，雨已经停了。考生们三三两两地往公交站走，有人兴奋地讨论着答案，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雀跃；有人疲惫地低着头，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九月在公告栏前停了会儿，看着那张已经有些卷边的考场安排表，自己的名字被无数手指戳得发灰。忽然想起周五踩点时，也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第三教学楼的指示箭头，那时的阳光比今天更暖，风里还带着花香，她当时还对着箭头悄悄说了句请多指教。
37路公交车到站时，九月是第一个上车的。车子启动时，她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觉得这场考试像场漫长的跋涉——从报名那天攥紧回执单的紧张，到刷题时对着错题本的沮丧，再到此刻坐在返程公交上的平静，原来所有的努力，都会在终点处变成某种温柔的馈赠。
路过市中心时，忽然发现手机电量只剩1%。赶紧把手机揣回口袋时，指尖触到了真题卷的边角——那本被翻得卷边的书，封面已经磨出毛边，却像个沉默的伙伴，见证了这场独自完成的旅程，书页里夹着的银杏叶标本，是她备考时在图书馆捡到的，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公交车驶入熟悉的街区时，她忽然想起考试前一周领取准考证时，工作人员说的祝你好运，当时没敢回应，此刻却觉得心里充满了力量。或许结果还未知，但这段为了一个目标全力以赴的日子，本身就是种收获。就像这趟公交车，即使终点相同，每个人的风景也各有不同，重要的是曾认真地走过每一段路。
下公交时，晚风掀起了她的衣角。九月沿着周五踩点时走过的路线往学校走，十五分钟的路程里，她数着路边的梧桐树叶，第一片、第二片、第三片......看着红绿灯交替闪烁，红灯的等待里藏着绿灯的期待。
忽然觉得这条路比来时更短了，大概是心里的包袱轻了。九月买了一杯奶茶，吸了口奶茶，珍珠在舌尖爆开的瞬间，忽然想起《积极心理学》里说的心流体验——那些为了考试全神贯注的时刻，原来早已悄悄滋养了心灵，就像这杯奶茶，甜得恰到好处。
往宿舍走的路上，九月把准考证和真题卷一起塞进帆布包。风穿过银杏道，叶子沙沙作响，像在为她鼓掌。忽然觉得这场考试不是终点，而是某个新的开始。就像37路公交车总会驶向不同的站点，人生的每个选择，也都会通向意想不到的风景。帆布包里的真题卷轻轻颤动，仿佛在说：下一站，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