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透过教学楼的窗户，斜斜地洒在九月的帆布鞋上，在地面晕染出一片晃动的光斑。她靠在教室后墙的暖气片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墙面粗糙的涂料，校运会带来的疲惫像层驱不散的薄雾，即便肌肉酸痛已经消退，仍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大姨妈”带来的疲惫却依然像层薄雾笼罩着全身。
三天的赛程在记忆里翻涌。开幕式那天清晨，九月裹着厚重的迷彩服，在冷风中完成军体拳方阵表演。当最后一记摆拳定格，掌心早已被汗水浸得发皱。下午转战看台维持纪律时，她攥着小红旗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要提醒观众别越过警戒线，此起彼伏的加油声里，她扯着嗓子维持秩序，到最后连吞咽口水都泛起刺疼。
第二天的工作更加琐碎。她守在看台台阶口，像棵定海神针般立在人潮中，时不时弯腰捡起被随意丢弃的饮料瓶，或是耐心劝阻试图挤到前排的同学。烈日将看台铁皮晒得发烫，蒸腾的热气混着喧闹声，几乎要将人融化。
直到闭幕式当天，持续的劳累以及大姨妈的带来终于压垮了她的身体，只能提前离场。本以为赛后能迎来期待已久的休整，可清晨六点的闹钟依旧准时炸响，将她拽回现实。课表上密密麻麻的专业课，像永远解不开的方程式，固执地填满每个晨昏。
“还以为能喘口气呢。”她对着空荡荡的教室轻声呢喃，声音消散在裹挟着槐花香气的风里。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掀起前排课桌上的草稿纸。远处传来上课铃的回响，惊起几只在梧桐树上休憩的麻雀。九月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帆布鞋踏在斑驳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朝着讲台走去，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再次扬起了倔强的嘴角。毕竟，这就是属于她的青春，疲惫却又充满希望的日常。
槐花甜香裹着阳光倾泻而下，食堂方向飘来葱油饼的香气，九月下意识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穿过梧桐大道时，几片嫩绿的新叶打着旋儿落在她的肩头，她顺手将叶子别进发间，权当是大自然馈赠的发卡。
转角处的银杏树下，林枫倚着树干低头刷手机，黑色卫衣的袖口露出一截银灰色手表，阳光掠过他微卷的发梢，在侧脸投下一道柔和的阴影。
\"病号康复了？\"林枫突然出声，惊得九月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捞住手机，耳尖发烫。温热的风掠过脖颈，却吹不散她后颈细密的冷汗。
林枫已经走到她面前，目光扫过她微微发白的唇色，弯腰捡起飘落的梧桐叶，小心夹进随身笔记本：\"上次你说银杏叶书签容易碎，这个晒干了应该更结实。\"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笔记本封皮，\"我同班同学说，昨天确实看到你晕倒了？\"
九月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地扯出笑：\"就低血糖而已，老毛病了。\"她转身想走，却被林枫不动声色地拦住去路，对方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混着体温，\"低血糖会冒冷汗？还要扶着腰下楼梯?\"
梧桐叶在两人脚边沙沙作响，远处操场传来模糊的欢呼声。林枫从书包里掏出个草莓图案的暖手宝，绒毛蹭过她冰凉的指尖：\"红糖水在保温杯里，加了双倍姜片。\"他晃了晃手里的校园卡，\"一起去食堂吃饭。\"
那些想拒绝的话咽回肚里，她伸手接过暖手宝，温度透过布料漫进掌心：\"好吧。\"
林枫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帆布包。两人并肩走向食堂时，金黄的梧桐叶落在脚边，像撒了一路细碎的温柔。
食堂里正是用餐高峰，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叮当声混着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九月踮脚张望，在人群中发现难得一见的空位，正要拉着林枫过去，却被他按住肩膀：“你坐着，我去排队。番茄鸡蛋盖浇饭，不要辣，对吧？”
这句话让九月愣在原地。她从未想过，连自己经期忌辣这种细微的习惯，都会被人默默记在心里。
“发什么呆呢？”林枫把热气腾腾的餐盘放在她面前，酸甜的番茄香气混着米饭的焦香扑面而来。他将自己那份青椒肉丝盖浇饭放在对面，筷子在瓷盘上敲出清脆声响，“特意叮嘱阿姨多炒了两分钟，这次青椒绝对够火候。”
九月舀起裹满酱汁的米饭送入口中，酸甜的番茄汁在舌尖炸开，恍惚间竟吃出了家的味道。林枫托着下巴看她吃得满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他忽然皱起眉，目光扫过她浅尝辄止的餐盘，“就吃这么点？你上次能把盘子舔干净。”
“那是上次！”九月想抢过餐盘，却被林枫眼疾手快地端走。他用筷子戳了戳她碗里剩下的米饭，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严肃：“我说真的，不舒服也要好好吃饭。”
这句话让九月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强撑着上课的疲惫，还有生理期的不适，原来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此刻林枫的关切，像团温火，熨烫着她故作坚强的外壳。
“知道了，林医生。”她别过头去，假装看墙上的菜单。
“那九月大小姐要不要赏脸，陪我去超市买点续命零食？”
超市的冷气开得很足，九月缩了缩脖子，卫衣袖口滑落露出半截手腕。林枫走在前面，货架间的暖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挑选零食的侧影，他拿起一包曲奇又放下，拿起小蛋糕礼盒又皱眉摇头，眉头微皱的样子，倒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喂，林枫连买零食都这么纠结？”九月踮脚想抢他手里的购物篮，却被他单手举得高高的。林枫侧头冲她挑眉：“这叫精益求精。”说着又往篮里添了盒抹茶味小蛋糕。
经过饮料区时，林枫毫不犹豫拿了茉莉清茶和茉莉蜜茶各一瓶：“两种口味都试试。”
扫码声此起彼伏的收银台前，林枫突然拿起两支棒棒糖，粉色草莓味的塞进她手里，蓝色蓝莓味的自己叼在嘴角：“凑个整。”九月捏着糖纸哭笑不得，看着他利落地刷校园卡付款。
九月咬着棒棒糖含糊道：“下次换我请。”林枫笑着说道：“等你当上富婆再说吧。送你回宿舍。”林枫不由分说地拎起装有零食的塑料袋，迈步就要往女生宿舍方向走。
九月赶忙拦住他：“各走各的，你跟我一路，待会还不是要绕回去呀！”她抬手指了指反方向，那里才是男生宿舍区。
“就当锻炼身体了。”林枫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九月歪着头，促狭地调侃：“老实说，你就不担心我切掉你的桃花呀！万一，哪个学院的女生看上你，又看见我们经常一起的，不以为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呀！”
“那不是还没有女生看上我吗？”林枫故作潇洒地耸耸肩，可耳尖却悄悄泛起一抹红晕，“就算有，让她们误会一下也没关系。”
两人一路斗嘴，转眼就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九月停住脚步，认真地说：“我到了，不过还是谢谢你送我回来。”
“还跟我客气什么？”林枫不由分说地把零食塞到她怀里，“你多吃点，饮料买了两种，试一下喜欢什么口味的，记得告诉我，下次我就不会买错了。”没等九月开口拒绝，他已经转身跑开，黑色卫衣在秋风中扬起，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九月低头看着怀里沉甸甸的零食袋，指尖轻轻摩挲着茉莉蜜茶的包装，温热从掌心蔓延到心底。
九月刚推开宿舍门，塑料袋与门框碰撞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芳芳正对着镜子试新买的口红，目光立刻被她怀里色彩鲜艳的零食袋吸引：“很少见你买零食呢！怎么今天想吃零食了？”
“不是我买的，我那小老乡非得塞给我的，又让我欠他一份人情。”九月把袋子往桌上一放，包装袋里的饼干随着动作发出清脆声响，“芳芳，要不要来点呀！”她顺手扯开一包小面包，递到室友面前。
“我可无福消受，你老乡亲自买给你的……”芳芳故意拖长尾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八卦的光，“说吧，你们今天怎么回事？”
九月抓起一块饼干作势要扔，却被芳芳灵活躲开：“说这种话，找打了是吧！就是顺路吃个饭，他非要送我回来。”她嘟囔着把零食袋往怀里搂紧，耳朵尖却微微发烫。
“九月，我发现，自从你不沉迷于异地恋后，你的桃花不断呀？”芳芳突然凑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上次南校区约你去赏花的老乡，再加上今天这位……”
“这话不能这样说喂，都是老乡而已。谈恋爱那是不可能的。”九月拿起林枫准备的红糖姜茶，“我们就是纯粹的朋友。”
“我看某人啊，是当局者迷。先谈着再说嘛，总有一个适合你的呀！”芳芳瘫在椅子上晃着腿，“你看这小老乡对你多上心，连茉莉茶都买两种口味。”
“我俩互看不顺眼的那种，把我当兄弟的那种。”九月强调道，“他还让我帮忙介绍女朋友呢！”
“九月，我从来不相信男女之间有那种纯洁的友谊。”芳芳狡黠一笑，“没准他们之前知道你有男朋友，现在你单身，想法可不就变了？”
九月的指尖微微一颤，杯中的红糖姜茶晃出细小的涟漪。她想起林枫总在她说话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他记得她所有喜好的细心，想起那些不经意间的温柔触碰。可这些，真的能被定义为喜欢吗？
九月突然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看向窗外：“不可能，反正我大学这几年不想再为情所困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要谈一次轰轰烈烈的爱情，然后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
阳光顺着窗帘缝隙爬进房间，在零食袋上投下温柔的光晕。芳芳没再追问，只是笑着打开电脑播放音乐，轻快的旋律里，九月悄悄把那瓶茉莉清茶塞进抽屉最深处。
夜幕像深蓝色天鹅绒缓缓笼罩校园，宿舍里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九月拉上蓝色床帘，蜷在柔软的被窝里，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她的脸庞。按下接听键的瞬间，萧凌温润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聊起校运会时，两人的话语像决堤的潮水。“你还记得那个跳远摔进沙坑的男生吗？”九月压低声音，用被子捂住嘴，生怕笑声吵到芳芳，“整个人栽进去，起来时头发里全是沙子！”
电话那头传来萧凌爽朗的笑声：“当然记得！他爬起来还故作镇定地拍沙子，结果把眼镜都拍歪了。”想象着那个画面，两人再次笑得前仰后合，九月的眼角甚至溢出了泪花。
笑声渐渐平息，听筒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就在九月准备道晚安时，萧凌突然开口：“九月，其实我一直想问……”
“什么？”九月下意识坐直身子，心莫名揪紧。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勾勒出细长的银线。
短暂的沉默后，萧凌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的调侃：“没什么。早点睡，好好休息。”
“知道啦！你也是。”九月躺回枕头上，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声，盯着床帘上发呆。夜风轻拂，她总觉得萧凌没说完的那句话，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悄然落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泛起层层涟漪。
九月盯着天花板，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思绪却飘得很远。她想起林枫送的零食，想起萧凌温暖的叮嘱，想起芳芳调侃的话语。或许青春就是这样，充满了未知与期待，那些不期而遇的温暖，那些欲说还休的情愫，都成了记忆里最珍贵的宝藏。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九月翻了个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年纪，谁又能说得清，下一秒会遇见怎样的惊喜呢？而这些细碎的美好，终将汇聚成璀璨的星河，照亮她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