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轰然应和,笑声压过风吼。
谷口外七里,一道雪埂像天然堤坝,横阻狂风。
周士率两千火龙骑就趴在埂后,黑甲外覆白披风,人与马被雪裹成“土丘”。枪机贴胸揣在皮套内,防雪防湿;手雷插在前胸木匣,像挂了两排黑地瓜;二十门小炮拆成炮管、炮架、炮车,用厚毡包裹,由最强壮的“炮骡”驮运。
周士潜望镜——单筒黄铜镜伸出雪面,谷中篝火一览无遗。他收回镜,低声道:
“敌前军松散,中军厚,后军远——典型‘胡饼’阵。先掰边角,再砸馅。”
副将李齐舔唇:“怕不怕一脚踏空?”
周士咧嘴,露出白森森牙齿:“火龙骑天生踩空高手——踩空之前,先把空炸了。”
子时过半,雪更密,风更狂,篝火被吹得东倒西歪。
火龙骑“甲组”五十人,背负五百颗地雷,腰系小铲,膝行爬向谷口。地雷外壳锡铁,内装火硝、铁片,外覆牛油皮囊——雪落即化,囊外结冰,与地面一色。
“咔哒、咔哒……”踏板机关被埋入雪下,五十人一线排开,每隔十步一颗,像给草原装上一排“钢牙”。
返回途中,一名士兵迷路滑倒,“咔嚓”压断自己腿,疼得冷汗直冒,却死死咬住雪块不发声。队友拖他回阵,周士低喝:“好汉!”亲手为他装弹止痛。
“钢牙”装完,全线静默,只待猎物。
“乙组”两百骑上马,故意松散队形,点燃松脂火把,沿东侧雪埂缓缓南移。远远望去,像一条流火长蛇。
左谷蠡王望见,狂喜:“汉军送死!”不等请示,率本部八千骑蜂拥而出,雪夜中马蹄如雷。
右贤王闻报,急遣传令:“莫中计!”但风起雪涌,传令兵被堵半路。
八千骑刚入谷口,速度正疾,最前排忽闻“轰——轰——”连串巨响,雪地炸开,火柱冲天,铁片横飞,人马碎肢被掀到两层楼高!
地雷阵像一串巨鞭,从左抽到右,雪、火、血、肉混成赤雾。后续骑兵收缰不及,连环撞入,八千骑眨眼折两千,谷口被残尸堵塞,后军自相践踏,哀嚎压过风吼。
爆炸余波未散,周士令旗急挥:“丙组——轮射!”
雪埂后,一千二百杆连珠火枪分三列,前排跪、中排立、后排踮,枪管探出,像一排黑森森獠牙。
“放!”
“砰砰砰砰……”爆豆般炸响,枪口喷出半尺火舌,弹丸密如雨,专打敌骑面门、马胸。三排轮射,前排退后装弹,后排续进,循环无休。
八千敌骑先被地雷炸懵,再被弹雨洗身,人仰马翻,雪原瞬间染成红绸。左谷蠡王臂中两弹,仍狂吼冲锋,刚近雪埂五十步,“砰”一声脆响,头盔被掀飞,脑袋如破瓜,血浆喷白。
失去主将,前军溃散,掉头往中军逃,与后续重骑撞作一团,自相践踏者又千余。
中军铁骑本在压阵,被溃兵一冲,阵脚松动。
周士冷笑:“轮到小炮。”
二十门六斤小炮已架雪埂,炮口仰高,黑洞洞像二十口“阎罗井”。炮长挥旗:“榴霰弹——放!”
“轰!轰!”炮声如闷雷,铁弹升空,至顶点炸开,数百铅丸天女散花,覆盖面积足有半亩。铁甲重骑被弹丸击中,甲裂胸穿,人倒马翻;一匹匹高头大马,瞬间成了血葫芦,翻滚哀嘶。
五轮炮罢,中军陷凹,王旗歪斜。右贤王被弹片削去右耳,血染貂袍,仍死战不退,嘶声狂吼:“汉人会妖法!后退者斩!”
雪埂上,火龙骑丁组三百人,腰插手雷,翻身上马,顺坡俯冲,借重力加速,直插敌阵腰腹。
距敌三十步,丁组齐拔保险环,黑地瓜“嗤嗤”冒白烟,三百颗手雷呈抛物线砸入人群。
“轰——轰——轰——”连串爆炸,火球翻滚,残肢断臂冲天;雪被炸成漫天白雾,雾中夹血,像下了一场“粉红糖霜”。
爆炸声未绝,三百骑已拔霰弹枪,“砰”一声喷出百枚铁砂,面对面横扫,专打溃兵后路。敌骑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周士见敌阵崩,翻身上马,高举战刀:“全线——卷击!”
两千火龙骑,除留守医护百人,其余尽出。马嘴套铁网,防流矢;人臂缠红绫,辨敌我;枪挂鞍左,雷挂鞍右,远射近炸,交替无缝。
溃逃敌骑,先被枪打,再被雷轰,最后遭马刀收割。雪原上,火龙骑像一条喷火长龙,所过之处,留下一条黑红相间的“火道”,尸体、破甲、碎旗横陈十几里。
右贤王在亲兵死护下,狼狈奔出谷口,回望一眼,只见风卷雪尘,雪尘下火光闪灭,像地狱张嘴,他魂飞魄散,抱马狂逃。
天明,风停雪止,草原如巨大白纸,被火龙骑泼上大片红墨。
战场清点:歼敌一万六千,俘八千,缴获战马两万匹,粮车三千乘;右贤王仅率千余残骑北遁。
火龙骑自损:阵亡六十七,伤一百三十。
邓晨于后阵观战,全程张着嘴,此刻才回过神,热泪夺眶:“十年憋屈,今日一洗!”
他奔入伤兵帐,不顾血污,亲自为伤兵剪开衣甲。一名十七岁少年,左腿被弹片削去大片肉,仍咧嘴笑:“大人,咱这一下,够匈奴记一辈子不?”
邓晨哽咽:“记两辈子!”
午后,雪原上挖巨坑,敌尸成排推入,雪覆一层,像给草原缝了块暗红补丁。
火龙骑列队于风口,周士拔刀指天:“右贤王未死,阴山未复,火龙——不灭!”
“不灭!不灭!不灭!”
吼声随风,滚过草原,惊起远处一群乌鸦,黑影掠过雪地,像为草原新添的“传说”写下注脚:
“雪夜,火龙出穴,
两千骑,杀得五万胡骑鬼哭狼嚎。
中原有火器,
自此——
草原无夜吠!”
右贤王抱残骑北遁三百里,直至阴山北麓的狼牙帐,才敢停马。一摸右耳,只剩血肉模糊的豁口,雪风灌进,像有人拿针往脑里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