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三娣也吓白了脸。
她连声道歉：“连大哥，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来，你快给俺看看呐，是不是撞坏了？”
一着急，连老家口音都带出来了一点。
陶三娣刚来的时候，因为说土话，被一个营长老婆嘲笑过。
所以她后来都尽量弱化自己的老家口音。
说着，她又想去拉连耀的手。
“怎么了？干啥呢？咋都站在这里？”
李嫂子端着一个木盆，盆里放着床单、棒槌。
她快步走了过来，步伐那叫一个飒爽英姿。
“妗子……”
陶三娣张了张嘴，把头垂下。
没想到，李嫂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还以为河边那群老娘们能多拖一段时间，好让自己来找连耀问个清楚。
少女心思藏得深，陶三娣还没跟舅舅妗子说。
“李嫂子，你这也太能干了，刚做了饭，又去河边洗衣服了？”
姜芙笑着问道。
李嫂子脸色微红：“啥能干啊，支家过日子不就这点事吗？哪个老娘们……妇女同志不是整天忙乎吃喝拉撒！”
她及时改口。
哎呦，人家小姜一看就是城里的娇小姐，但一点都不傲慢，说话那叫一个好听。
这都夸自己两回了！
以后自己说话还是要稍微注意！
陶三娣有点气，那床单明明是自己蹲在河边一点点捶出来的！
但比起床单，她现在更关心连耀。
于是，陶三娣又嚷嚷起来，还急得直跺脚：“连大哥，连大哥，俺不是故意碰疼你手的，你快给俺看看，中不中？”
李嫂子也慌了：“小连的手又咋了？死妮子，你别乱碰。小连，要不要去卫生所叫大夫给瞧一瞧？”
连耀这才对她摇摇头：“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李嫂子把木盆抵在胯骨上，一手扶着沿儿，腾出另一只手去拉陶三娣。
这孩子咋恁没眼色！
人家小两口刚从外面回来，行李都还没收拾呢，你一个邻居啥时候跑来说话不行，跟赶着投胎似的，还把人家伤处给碰了！
“陶姑娘，你别怕，他还没那么脆弱。”
姜芙开口了，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也是的，怎么能叫大哥呢？这、这不是乱了辈分吗？李嫂子，你和孙团长把他当亲弟弟似的照顾，别看他嘴上不说，心里知你们的情呢！”
要不是一手扶着盆，一手拉着陶三娣，李嫂子真想拍大腿。
不枉她和老孙那么疼小连！
“这有啥，老孙和小连都认识多少年了，那是换命的交情！”
不过，李嫂子之前也没意识到陶三娣一直喊连耀大哥。
或者意识到了，但因为连耀确实年轻，所以谁都没往心里去。
现在被姜芙这么一说，再一寻思……
可不是咋的！
李嫂子哈哈大笑：“还真是，差辈儿了！小连叫俺家老孙大哥，叫我嫂子，那俺家三娣……我想想，也得喊他舅啊？”
姜芙露出钦佩的神色：“李嫂子的脑子真好使，我就弄不清这些亲戚关系，刚才还琢磨半天呢！”
连耀适时地开口道：“都叫舅，那多容易搞混了，叫我连叔就行。那啥，这是你姜婶。”
姜芙故作羞涩地对陶三娣笑了笑，好像还不太适应自己这个新身份。
陶三娣懵了。
等她反应过来，比刚才更急：“咋就叫叔了，连大哥才二十多岁，俺都十八了，咋能叫叔？”
姜芙脸上笑意更深：“三娣，你怎么忘了有一句俗语，叫人小辈分高。我听人说，那种一大家子的，哪怕才三岁，豆丁大的小娃娃，说不定也是爷爷辈儿。”
李嫂子跟着点头：“对，对，俺村里就有几岁的小叔爷爷，过年的时候人家也坐在上头，等着小辈给磕头哩！”
陶三娣委屈地扁了扁嘴。
没等她再说话，就被李嫂子给一把拽回了家。
两个人消失在隔壁。
一股风起，隐隐把李嫂子的声音吹过来——
“啥话不能明天说，人家两口子刚进家……赶紧把床单晾上……”
姜芙看了连耀一眼，表情里多了一丝揶揄。
“陶姑娘又漂亮，又能干，你们住得这么近，平时肯定低头不见抬头见吧？”
连耀低咳一声：“我出门早，没注意。”
他又想起没说完的正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姜芙不答反问：“我能提个要求吗？”
连耀心下一凛。
来了，她憋了半天，终于放大招了！
也不知道她会趁机提出什么要求。
万一太过分了，组织完全不能同意，自己要怎么拒绝？
比如让他给姜家做主，保住家产什么的。
事实上，连耀完全想多了。
姜芙沉吟道：“我以后能不能把这院子归整归整？这地方挺大的，可以种点花草。还有灶房旁边的空地上，能不能自己收拾个厕所出来？哦，对了，这地……”
她抬起脚，示意连耀去看鞋面上的灰。
“晴天还好，有点灰擦擦就行了，下雨就完了，全是泥，擦都不好擦。刚才李嫂子不是去了河边吗？我想，河边肯定有鹅卵石吧，挑一些平整的，弄出一条路，从门口通到屋里，行不行？”
连耀哪里知道行不行。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姜芙的脚上了！
虽然穿着小皮鞋，但连耀依旧能够看得清楚，姜芙的脚纤细柔美，大小适中，脚背不高不低，是正正好好的弧度。
连耀记得，当年老账房把一套《金瓶梅》藏在书柜最上面，他那时候整天如饥似渴地到处找书看，有一次无意间翻了几页，当即面红耳赤。
书里写潘金莲每天打发武大郎出门，自己就坐在帘子后面嗑瓜子儿，故意露出一双脚，勾引男人。
那时候，连耀还是个啥事不懂的半大小子。
他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女人翘着脚，怎么就算勾引了？
谁不是长着两只脚啊？
怪事！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猛地回忆起那两行字，只觉得心跳加快，嘴里发干。
连耀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但目光却没有立即移开。
可惜姜芙说完了正事，已经重新站直身体。
西裤裤腿放下来，堪堪遮住了一半鞋面，只露出个鞋尖。
见连耀半天不说话，姜芙有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