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
维护矩阵运行稳定的格拉里克和杵在一旁的微垣之间似乎没什么话说，双双沉默。
“……”
“……”
长久的沉默终于被一点倦意与烦躁打破。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愿意跟你过来帮忙？”
微垣似乎不经意地开口，语调故作轻松，却难掩话语中的一丝试探。
“就那么信任我？”
“如果你愿意说，”格拉里克并未转身，仍然时刻盯着前方矩阵的状态，“那我也无所谓听听。”
“嘁。”
微垣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他似乎松了口气般说，“你帮过我，我……自然会还。”
“就因为我之前借过你那个空间装置？那么小的事？”
格拉里克颇为惊讶地瞥了他一眼，挑了下眉，又迅速将注意力放回到身前。
“看不出来啊，你这家伙……居然意外地讲人情？”
“……不止。”
微垣的声音低了些，像是要把什么埋进沉默里，“你那次帮我，什么都没问，也没要求交换。”
“那我现在不是要求你帮忙了吗？”
“你的态度是可帮可不帮，不是强制要求——这两者区别可大了。”
微垣轻轻哼了一声。
“要是我不想做，没人可以逼我，就算是首席的要求我也不会理会，宁愿去死。”
“是吗？”
格拉里克语气平淡，“呵，蛮有骨气……说不定首席倒挺欣赏你这个态度呢。”
“……不说别的，你这个记录到底是为了什么？”
微垣的目光放回到眼前闪耀着光芒的超大型矩阵上，终于问出压在心头已久的问题。
“神神秘秘的……居然还要汲取一整颗行星的能量，喂，到现在你也不打算告诉我吗？”
“……”
格拉里克掀起眼皮，视线遥望着暗红色的天空。
“或许……”他近乎喃喃，“……你很快就知道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
看着格拉里克的动作，微垣愣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
“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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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的场景，让熵多多少少了解了一点格拉里克和格莱利卡两人的潜在性格。
但新的疑惑接踵而至——
为何……没有出现筛选者？
刚才的爆炸明显是某种物理武器……而无论是格拉里克两人，还是那些普通人，都暂时没表现出任何特异功能的迹象。
如果是因为这个世界文明程度很低所以筛选者出现的几率相当少，那人类无法穿越天际的所谓“诅咒”，难道就不是筛选灾厄造成的吗？
哦对了！
熵想起了安德里乌斯所说过的天外殖民的迹象。
唔……如果是外星人的干扰，倒也说得通。
但，倘若以格拉里克的智商，他应该能发现这类外来的干扰吧？
除非说……是更高维度的文明……
……
“……引擎改造得如何了？”
格莱利卡走进控制室，神情专注，语气冷静。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投影的飞船三维结构图上，眼神如扫描仪般迅速划过每一个接口与动力节点。
“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格拉里克头也不抬，正戴着特制的数目镜调节着引擎核心区域的磁流重心。
“就剩下模拟运行和航路分析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咱们就能离开这里。”
“会出意外的永远不只是引擎。”
格莱利卡伸出手指，在投影上飞船动力尾翼的区域虚点了几下，“特别是这些地方，辐射摩擦和空间碎流会对材质寿命造成不可逆的侵蚀。”
“明白，我会让自动AI做一次全图扫描。”
格拉里克点点头，顺手切换了一个辅助视角，准备将刚刚讨论的部位标注。
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没有多余的交流，只有专业效率主导着这间控制舱的氛围。
“呼……”
格莱利卡背着手，缓缓走到身后的一张合金长桌旁坐下，指尖点触控制面板，系统应声为她过滤出一杯直饮水。
“咕嘟咕嘟……”
她抿了几口，然后把水杯轻轻放在桌面上，目光在格拉里克的背影上定格。
“……”
沉默了良久，她开口。
“这艘飞船以你的能力，在20分钟前就应该校准完毕所有程序了。”
“……”
格拉里克没有回应，也不转身，站在操控台前的身影依旧僵直。
“你在装作自己很忙。”
格莱利卡犀利地指出来，声音却轻轻的，“你还在生气，对吗？”
“……”
格拉里克慢慢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他顿了好一会，才憋出两个字。
“……没有。”
他低下头，表情晦暗不明，“我心里当然知道，劝说他们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只是……”
“只是还抱着一丝希冀。”
格莱利卡歪了歪头。
说着，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那些愿意探索天外的人们早早地被他们赶跑，穷尽自己一切的智慧在星球的另一端建立起城市，筑造出发射井……然而，他们的努力并没有换回应有的回报，唯有死亡伴他们长眠。”
她顿了顿，然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还记得我们找到最后一个奄奄一息的宇航员时，她说了什么吗？”
“……”
男人沉默。
但格莱利卡继续说着：“我录下来了。”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随后将屏幕甩到控制室的中央，放大——
只见画面中，一片扭曲而支离破碎的太空站残骸在缓慢旋转。
其中央，一位中年女性宇航员半身已经被陨石贯穿，胸腔塌陷，内脏在失重中缓慢飘出。
她的头盔破裂成蛛网状，氧气早已流尽，黑色凝固的血液漂浮在碎裂的面罩边缘，像是在空中燃烧的墨滴。
她的身体在失重中漂浮，一动不动，只剩那双眼，干涸而空洞，却仿佛还在渴望最后一丝声音。
而她身后，还有其他几个碎得更彻底的宇航员人体碎片。
“……你怎么样？还有知觉吗？！”
视频里，格莱利卡和格拉里克迅速冲到女人的身旁，尝试呼唤她的意识。
“……呃……”
似乎是终于听到了人类的声音，那个女人回光返照般动了下瞳孔。
但显然，她还是没什么自主的意识，不过是嘴唇翕动。
“唔……”
“你说什么？”
格莱利卡俯下身，将微型通讯设备接入对方破损的头盔接口。
格拉里克也立马检测对方的生命体征，但那很快就紧缩的眉头无异于表明对方死期将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们听着！”他也跟着格莱利卡呼唤对方。
至少……还能有个遗言。
“呃……”
女人的嘴唇吃力地张开了些。
干裂的嘴角，缓慢地，吐出一个字：
“谎……”
“什么？”
“谎言……”
“谎言？”两人面面相觑，连忙追问，“什么谎言？”
女人的气息迅速衰竭，但她仍执拗地将最后一口气耗在那个词上。
“一切……都是……谎言。”
竭尽全力吐出这句话后，她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扩散，光点消失，如死星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