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皇帝要上吊（四）
傍晚时分，王承恩回到宫里。
他听说张殷因为劝皇上投降已被皇上杀了，于是对其他太监说道：“现在城里已乱成一团了。你们想离开的，赶紧离开吧。”
一个太监问道：“提督大人，你为啥不走？”
王承恩说道：“我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了，我要和皇上在一起。”
王承恩看到一些太监离开后，来到了乾清宫。
朱由检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太子和定王送到了嘉定府，永王送到了左都督家里。”
王承恩说的嘉定府是指嘉定伯周奎家里，也就是朱由检的岳父家。
王承恩说的左都督是指田弘遇。田弘遇是田贵妃的父亲，曾任锦衣卫左都督。前年田贵妃病死后，田弘遇在宫内的境遇已不如前了，闷闷不悦中于去年病逝。
正月时，朱由检让在京官员捐军饷，周奎只拿了5000两银子出来充数。后来周皇后变卖了首饰凑了5000两银子，交给父亲，让父亲以他自己的名义再捐5000两银子。谁知，周奎竟然克扣了2000两，只捐了3000两银子。这事朱由检是知道的，此后，朱由检就看穿了周奎。
朱由检问道：“你怎么把他们都送到了他们的外公家里？”
“皇上，嘉定伯、左都督再不济也是皇子们的外公，应该不会怠慢几个外甥的。”
朱由检听后，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朱由检在宫里简单用过晚餐后，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朝宫里的后门走去。王承恩紧紧跟在后面，来到了景山。
在元代，景山还只是个小山丘。大明兴建紫禁城时，曾在此堆放煤炭，因此景山也被称为“煤山”。永乐年间开挖护城河时，将泥土堆积在该山上，筑成了一座高大的土山。
朱由检登上煤山，远望着四周，只见外城门不断传来隆隆声，那是李自成攻城的炮声，彰义门一带火光冲天，那是内城的守军与冲入城内的贼寇在进行着巷战。
朱由检问王承恩：“勤王的军队怎么还没来？”
王承恩说道：“皇上，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王永吉的部队不是在遵化吗，他离京城只有260里，早该到了。”
“皇上，按理王永吉的部队早该到了。”
“他不会像唐通一样投敌了吧？”
“皇上，现在投敌的太多了，说不定......”
“去年那么多大臣要杀了他，我不仅没杀他，还擢升他为蓟辽总督，我待他不薄呀。”
“皇上，人心叵测呀。”
“刘泽清呢？他从临清过来，一路都是平地，为啥也没到呢？”
“皇上，你还不知道吗？刘泽清来信了，说骑马摔伤了腿，行动不便，不能过来。”
“他行动不便，难道他的部队都摔伤了腿？明显是推托。”
“皇上，事已至此，该怎么办？请早做决断。”
朱由检听后，叹了一口气。站在山上又望了一会儿西边的火光，慢慢地走下了煤山。
刚刚走进后门，一个没逃走的小太监迎上前来，对王承恩说道：“提督大人，宣府的杜勋、申芝秀求见。”
杜勋是朱由检派往宣府的监军，三月六日李自成进攻宣府时，他与总兵王承允出城30里迎接，李自成兵不血刃占领宣府。朝廷还以为他在宣府尽节，赐他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其侄世系锦衣卫千户。
申芝秀是在昌平守陵的太监。
王承恩问道：“杜勋不是死了吗？”
小太监说道：“他没死，说是奉命来求见皇上的。”
王承恩说道：“让他们进来。”
过了一会儿，杜勋、申芝秀被引进了乾清宫。他俩看见朱由检后，跪下后说道：“罪臣叩见皇上。”
朱由检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问道：“你们投敌了？”
杜勋说道：“皇上，他们人太多了，有百万之众，我们根本就挡不住他们。”
申芝秀说道：“皇上，他们不仅人多，火炮也比我们多。”
“这就是你们投敌的理由？”朱由检见杜勋、申芝秀不敢吭声，于是问道：“说吧，李自成让你俩过来干嘛？”
杜勋说道：“闯王说你要是顽抗到底，待他攻下京城后就屠cheng。”
申芝秀说道：“皇上，看在京城数百万生灵的份上，你逊位吧。”
在后世，有很多文章说16si4年三月十八日的晚上，杜勋、申芝秀是奉命来与崇祯帝谈判的。李自成向崇祯帝提出，只要崇祯帝把西北割让给他，再犒赏农民军100万两银子，封他为王，他就退往西北。这些文章还煞有其事地说，李自成承诺受封后，“愿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剿辽藩”。
且不说谈判的双方是不是对等，李自成的一部分军队已攻破了外城，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李自成还会在乎要西北一大片土地？还会在乎100万两银子？还愿意为朝廷“内遏群寇”、“助剿辽藩”？那简直是把李自成看做“傻子”了。
朱由检凝视着这两人，说道：“你们既然降了贼寇，我也不杀你们。请你转告李自成，要善待城内的百姓。”
申芝秀说道：“这么说，你同意逊位了？”
朱由检摇摇头，没有吭声。
王承恩说道：“趁皇上还没改变主意，你们赶快走吧。”
杜勋、申芝秀朝朱由检磕了三个头后，说道：“谢皇上不杀之恩。”说完，他俩从地上爬了起来，退出了乾清宫。
朱由检见杜勋、申芝秀离开后，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闷在胸口的血痰。他从王承恩手里接过一块绢帕，擦了擦嘴，说道：“你去后宫，把她们都叫过来。”
王承恩就退出了乾清宫，让没逃走的小太监们去把皇后、妃子们请来。
过了一会儿，张皇后张颖、周皇后周玉凤、袁贵妃袁小娥及其他妃子都哭哭啼啼地走进了乾清宫。
张皇后是朱由检兄长朱由校的皇后，也即朱由检的嫂子，当年也是因张皇后的坚持，朱由检才做了皇帝。朱由校去世后，张皇后与朱由校的其它嫔妃一直住在宫中。
朱由检看着兄嫂、周皇后和满屋子的嫔妃，再次吐了一口血痰，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都贵为娘娘，不能让贼寇掳去受辱。你们自裁去吧。”
此话一出，嫔妃们哭得更厉害了。
周皇后问道：“陛下，我们都去了，你怎么办？”
朱由检说道：“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张皇后、周皇后、袁贵妃等人听后，嚎啕大哭着离开了乾清宫。
朱由检见众人走后，坐在椅子上独自发呆。突然，他起身，提着剑向后宫走去。
王承恩问道：“皇上，你去哪里？”
朱由检说道：“我去寿宁宫、昭仁殿。”
王承恩一听，寿宁宫、昭仁殿可是长平公主、昭仁公主住的地方，忙说道：“皇上，不能呀，她俩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朱由检说道：“谁让她们生在帝王之家呢？”
王承恩忙趴在地上，抱住了朱由检的腿，说道：“皇上，她们还小，你不能杀了她们。要不，让我把公主也送出宫去。”
“现在送她们出去也晚了。”
“不晚，我把她们也送到她们的外公家里去。”
朱由检想了一下，似乎动心了，可最终还是踉踉跄跄地向昭仁殿走去。
王承恩抱着朱由检的腿，不让他走。
朱由检就拖着王承恩，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见实在甩不掉王承恩，就说道：“你放开。你再不放开的话，我就先杀了你。”
“皇上，我不放开。你要杀公主，那就先杀了我吧。”
朱由检举起剑想向地上的王承恩刺去，手举到半空后，又放下剑，说道：“我知道你是为公主好，可等贼寇破了城，她们能有好日子吗？”
“反正我不能让你杀了公主。”
两人在殿外拖了好久，朱由检终于走进了昭仁殿。
待朱由检走进昭仁殿，发现门口躺着几个宫女，似乎是被打晕过去的，屋内没见到昭仁公主。
王承恩也觉得奇怪，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四处寻找昭仁公主。殿内找了个遍，也没见公主的影子。
这时一个宫女醒了过来。王承恩走到她跟前，问道：“怎么回事？公主人呢？”
那个宫女一看是王承恩，忙说道：“禀公公，刚刚来了一批贼子，把我们打晕了。公主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什么？那些贼子长什么样？”
“他们都穿着军服。”
自李自成攻城后，内宫的大多数锦衣卫跟着骆养性去了宫外守城，宫内只留了少量锦衣卫。王承恩听了宫女的话后，心想难道留在内宫的锦衣卫造反了？于是朝殿外大喊道：“来人，来人。”
宫女说道：“你别喊了，锦衣卫的人早跑了。那些穿军服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认识。”
王承恩心想，昭仁公主肯定是被宫外哗变的军人抢走了，长平公主可不能让他们也抢走了，于是随着朱由检匆匆来到寿宁宫。
走近寿宁宫，王承恩赶到十分奇怪，因为宫里极为安静。
走进寿宁宫，果然宫内也躺着几个宫女，长平公主已不见了影子。
王承恩弄醒一个宫女，问道：“公主去哪里了？”
被弄醒的宫女告诉王承恩：“王公公，适才来了几个穿军服的贼子，估计公主被他们抢走了。”
“多久前的事？”
宫女想了一下，说道：“大概有一顿饭的功夫了。”
朱由检、王承恩听到这里，简直要疯了，怎么二个公主都被贼子抢走了。
朱由检就对王承恩说道：“都怪你，要不是被你拖着，公主会被人抢走吗？”
谁知王承恩说道：“被人抢走了也好，总比被你杀了的好。”
“你......”
“皇上，说不定抢走公主的贼子会有善心，公主能好好地活着。”
“做贼子的会有好心吗？”说到这里，朱由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宫里的守卫去哪里了？”
王承恩说道：“你没听刚才宫女说的吗？那些锦衣卫早跑了。”
“我待他们不薄呀，他们怎么能背叛我呢！”
“皇上，乱世之时，谁不在想着后路？”
朱由检听后点点头，然后问道：“你想好了什么后路？”
王承恩说道：“皇上，你到哪里，我就跟着你到哪里。”
朱由检听到这里，心里一酸，眼泪刷刷地下来了，说道：“难为你了。”
王承恩也哭着说道：“皇上，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呀。”
俩人在寿宁宫里互相哭了一会儿，回到了乾清宫。
过了一会儿，朱由检对王承恩说道：“去看看她们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