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镜那如同被点燃的炮仗般气急败坏的怒骂,张玉汝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眼底却连一丝恼怒的涟漪都未曾泛起。
那嘶吼里裹着的焦躁与怨毒,像被烈日晒化的冰块,刚碰到他的心头就消弭无踪,连半分火气都引不出来。
在张玉汝眼里,这般光有架势却无实效的无能狂怒,实在是拙劣得可笑。
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徒劳地冲撞铁栏,除了暴露自己的窘迫与无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过是平白增添些笑料罢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白镜此刻涨得通红的脸颊,以及镜面后那双因愤怒而微微眯起、却藏不住慌乱的眼睛。
张玉汝回应白镜的方式,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朝着这鳖孙狠狠挥出一拳。
拳头带着呼啸的劲风,凌厉地划破两人之间的空气,拳锋上甚至能看到因速度过快而泛起的淡淡残影。
可这一拳的结局,也毫无悬念地被层层叠叠的镜面拦截下来——那些镜面泛着冰冷的银光,如同凝固的湖水般层层铺开,将拳劲悉数吸收,连一丝细微的颤动都未曾向外扩散,只在镜面深处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随后便恢复了平滑如镜的模样。
自打张玉汝主动迈步贴近白镜的那一刻起,两人之间便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招式交锋。
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拳风与镜面碰撞产生的细微震颤,带着一种沉闷而压抑的张力。
每一次拳头落下的破空声,每一次镜面升起的嗡鸣声,交织成一段单调却又暗藏汹涌的旋律,在两人之间反复回荡。
招式固然简单直白,不过是挥拳与格挡的往复循环,可张玉汝却在这一次次的对撞中,持续不断地提升着自己攻击的频率与速度。
他的手臂肌肉在快速摆动中微微贲张,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出拳的节奏。
起初的时候,白镜或许一秒之内只需挡下几十拳便能稳稳地站在原地,那时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笑意,仿佛在嘲笑张玉汝这种徒劳无功的攻击。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在同等的时间里,他所需要格挡的攻击次数,已然被逐步提升到了数百拳之多。
那些原本平稳悬浮的镜面开始出现细微的晃动,格挡时发出的嗡鸣也变得愈发急促,像是不堪重负的呻吟。
白镜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如同蚯蚓般跳动着,每一次抬手操控镜面格挡,都比先前更显吃力,连握着镜面边缘的手指都泛起了淡淡的白色。
数量的积累终将引发显着的量变,张玉汝便如同永动机般不知疲倦地持续出拳。
臂膀肌肉传来的酸痛与骨骼深处泛起的乏力,总会在他收拳的刹那,被体内「枯木逢春」的奇异力量悄然抚平——那股暖流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疲惫感如潮水般退去,紧绷的肌肉重新恢复弹性,连呼吸都随之变得平稳有力。
奇妙的是,张玉汝越是在高强度攻击下感到疲惫,「枯木逢春」的恢复效果便愈发显着。
当他的疲劳值累积到某个临界值时,体内体力消耗的速度竟与这股力量的恢复速度达成了微妙而完美的平衡,仿佛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闭环。
这意味着,只要张玉汝愿意,在自身本源能量彻底耗尽之前,他完全可以长久维持当前这般惊人的攻击强度,让拳风与镜面的碰撞永无休止地持续下去。
但他并没有选择这种看似稳妥的方式,反而在平衡达成的瞬间继续加码。
他心里清楚,持续维持同一强度的攻击固然能最大限度降低自身消耗,却也可能给白镜留出适应的空隙——对方或许会在一次次重复的格挡中摸清规律,甚至慢慢找到化解攻势的破绽。
白镜此刻之所以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除了他每一次试图异动的意图都被张玉汝那双「造化之眼」看得通透无比,更关键的原因在于,他已被彻底拖入了张玉汝的节奏,只能被动地跟着拳速的提升而仓促应对。
那些悬浮的镜面如同被狂风骤雨裹挟的浮萍,每一次格挡都透着仓促与狼狈,根本腾不出手来施展更复杂的手段。
张玉汝深谙此道,一旦给了白镜适应节奏的喘息之机,以对方操控镜面的诡异能力,未必不能在看似被动的防御中悄悄布下陷阱——或许是在某层镜面后藏起致命的折射,或许是借着格挡的间隙扭曲空间,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局势逆转。
既然早已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掉这个对手,那就必须趁此机会一鼓作气,用连绵不绝的拳势将对方的防御层层压垮,让那层层叠叠的镜面在持续攀升的攻击强度下寸寸碎裂,直至再无任何抵挡之力。
这份决绝,如同他拳头上不曾减弱的力道,在每一次挥出时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在张玉汝持续不断的层层加码之下,白镜的防御终于像是被暴雨冲刷到极限的堤坝,再也支撑不住了。
那些原本密不透风的镜面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痕,银色的光泽在拳风的持续冲击下变得黯淡,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
当又一记拳头带着破空的锐响袭来时,最外层的镜面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后面的镜面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崩裂,层层防御瞬间出现了一道破绽 —— 而张玉汝的铁拳,便循着这道破绽呼啸而入。
这一拳穿透层层碎裂的镜面残片,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道,终于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白镜的身体上。
拳锋触碰到皮肉的刹那,甚至能听到骨骼被震得发出细微的闷响,那股沛然巨力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白镜体内掀起了翻江倒海的震荡。
若是换作那些以力量见长的能力者,或许挨上张玉汝几拳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们常年锤炼体魄,皮肉坚韧如铁,骨骼更是堪比精钢,物理抗性相当之高,寻常的拳力根本难以伤其根本。
但白镜显然不属于那种抗揍的沙包。
他的能力侧重于操控镜面,自身的肉体强度与常人相比并无太大差异。
是以,当张玉汝那砂锅大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脑门上时,白镜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仿佛有无数金星在视野里炸开,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陷入了极其短暂却致命的昏厥状态之中。
在白镜被这一拳打出僵直的瞬间,张玉汝后续的攻击已然接踵而至。
他的拳头如同狂风骤雨般落下,每一拳都带着裂石穿金的力道;肘部弯曲如铁杵,狠狠顶向白镜的肋下;膝盖更是如攻城锤般抬起,精准地撞向对方的小腹。
拳风呼啸,腿影翻飞,将白镜整个人完全笼罩其中,让他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顷刻间的功夫,白镜身上便已是筋断骨折。
肋骨断裂的声音夹杂着骨骼错位的脆响,在密集的击打声中格外刺耳。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打得连连后退,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与深可见骨的伤口,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整个人狼狈不堪,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眼下这情形,若是再无人前来救援白镜,他怕是再难从张玉汝手下逃脱。
可真会有人来救他吗?答案大抵是否定的。
就在张玉汝全神贯注对白镜出手的当口,他已然放弃了对周遭其他人的拦截。
先前那般看重的玄霜云珀,此刻在他心中早已没了那般分量,相较之下,彻底解决白镜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不过张玉汝终究还守着几分道德底线。
毕竟与雨萱曾有过一场合作,即便此刻心思全在白镜身上,也不好真就对她的处境不管不顾。
于是他暗自加强了「颠倒世界」的效果。
如此一来,冯难、丁璎珞那伙人即便想穿过「颠倒世界」逃离此地,也必然会被这股力量拖延上不少时间——既给了雨萱足够的缓冲,也算是全了几分合作的情分。
而在张玉汝与白镜这场激烈厮杀的过程中,那群心思各异的家伙早已走得七七八八。
他们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刻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哪里还会回头多看一眼陷入绝境的白镜?
要指望这群满脑子都在盘算利益得失的人折返救援,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于他们而言,白镜不过是合作途中可以利用的棋子,如今棋子即将碎裂,又怎会有人为了一枚废子,冒着引火烧身的风险回头?恐怕早在他们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白镜的死活便已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了。
“刹那。” 随着张玉汝一声低喝,一条裹挟着凛冽寒气的白色狂龙自他拳锋迸发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白镜的躯体。
白镜那早已被打得伤痕累累的身躯应声而断,自腰间被齐齐截成两截,断裂处的骨骼与碎肉混作一团,看上去已是断无生机、绝无恢复可能的致命伤势。
然而,张玉汝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得手后的欣喜,反而眉头微蹙,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愈发清晰——方才狂龙穿透躯体时的触感太过滞涩,不似血肉之躯应有的阻力,倒像是戳破了一层灌满空气的皮囊。
这份疑虑并未持续太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迅速印证了他的直觉。
白镜那断成两截的躯体里,竟没有半滴鲜血涌出,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流淌而出的银白色能量。
那些能量如同融化的水银,顺着断裂处缓缓滴落,在地面上聚成一滩泛着冷光的液池。
而他的两截躯体,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原本还残留的皮肉色泽以惊人的速度褪去,最后变得像蒙尘的金属般毫无生气。
片刻之后,在“咔嚓”几声脆响中,这两截躯体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随即崩解碎裂,化作数不清的细小碎片散落在地。
那些碎片边缘锋利,折射着周围的光线,竟如同被人狠狠打碎的玻璃容器一般,再也看不出半分人体的模样。
“又是这招……”张玉汝盯着地上那些闪烁着银光的碎片,眼神骤然一凝,旋即调动起体内更多的能量注入双眼。
瞳孔深处泛起淡淡的光芒,周遭的景象在他视野中变得愈发清晰,连空气中那些细微的能量波动都无所遁形——他在搜寻白镜真正的踪迹,绝不能再让这家伙用这种伎俩逃脱。
白镜的「镜中人」,堪称他压箱底的保命手段,是以他在这一能力的开发与应用上,向来倾注了极大的心血,早已将其打磨得炉火纯青。
就在方才躯体被狂龙洞穿、即将承受致命一击的刹那,白镜毫不犹豫地以透支大量本源能量为代价,悍然催动了「镜中人」。
霎时间,一面厚实的银镜凭空出现在他身前,镜面泛着冷硬的光泽,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玄铁,硬生生替他挡下了那足以撕裂一切的致命冲击。
而借着银镜破碎时迸发的空间涟漪,他自身能力与空间法则之间那丝微妙的联系被瞬间激活,整个人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顺着空间缝隙传送到了遥远的地方。
换做是其他能力者,面对金蝉脱壳之计,多半会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以为白镜已在重拳下化为碎片,从而错失追击的最佳时机。
但张玉汝显然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他那双被能量充盈的金瞳,早已捕捉到了白镜逃脱时留下的蛛丝马迹——就在银镜崩碎的瞬间,一道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空气中荡开一圈转瞬即逝的涟漪,而那散落的玻璃碎片里,有几片正以一种违背物理常理的轨迹,朝着某个方向缓缓飘移,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对于这种能够自如运用空间通道的能力者,张玉汝心底确实泛起几分头疼。
这类能力太过诡异,往往能在绝境中创造一线生机,让人难以捉摸其踪迹。
除非他能提前预判对方的动向,在白镜催动能力的前一刻,便动用「颠倒」的力量扭曲周遭的空间法则,从而废掉对方的传送招式。
可这其中的时机拿捏,实在是难如登天——既要精准捕捉对方的意图,又要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能力的催动,稍有差池便会功亏一篑。
也正因如此,白镜才得以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成功脱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