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主殿,天光阴翳,如暮夜降临。
玉檐之下,檀香幽幽,香炉青烟袅袅而升,化作细蛇般在殿宇高空游走,蜿蜒缠绕于那一盏盏玉灯之间,映得四周光影浮动,似梦似幻。
整个大殿内空无一人,死寂如坟。
只有那低沉沉、似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四壁间回荡震颤,如无形之手扣击魂魄,久久不散。
主位之上,素心斋主独自端坐,紫袍如墨,面容沉静如枯石,双目紧阖,呼吸无波。
然而,袖下那握紧的双拳,却泄露出他内心的汹涌澎湃。
在那幽深如渊的意识底部,一朵血色莲台于无声中盛开,莲瓣翻卷间透出炽热贪欲,每一缕灵光都带着浓烈的血腥与亵渎,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她的修为……”
“她的体魄……”
“她的一切,都是本尊一手种下,一手灌养出来的……”
他低声呢喃,声音如铁钉划破棺木,冰寒入骨。
“如今,却一个个,来夺她……”
他缓缓睁眼,那一双原本如古井无波的眼眸,已被血丝彻底侵蚀,如蛛网般疯长,瞳光深处,闪动着扭曲的、令人胆寒的痴执。
殿外,隔着万重禁制结界,依稀可见苍穹裂痕间,大夏浮空战舰横陈天际,兵旗猎猎,甲胄如林,煞气遮天,宛若天罚将至!
“你们……都该死。”
下一瞬,他缓缓起身,衣袍鼓荡间,黑雾翻滚,从其身后卷出长空,掠过殿柱琉璃,令整个主殿都微微颤动!
虚空深处,灵气扭曲,如山峦坍塌。
他一步踏出,直奔无欲庵而去!
......
无欲庵,藏于灵山之腹,寒石为地,古木为墙,天地灵气沉寂如死水。
只有松风低鸣,如呜咽悲歌,回荡在这片清寂之境。
庵中,锦溪独坐莲台,素衣胜雪,目光清冷,身周浮动九瓣冰莲虚影,灵辉微漾。
她神情平静,眉心神印微闪,一道道银白气流沿着经脉流转,周身透出一股寒彻灵魂的肃冷。
庵中梵音回荡,是她口中默念的《无心经》经文。
她回忆着。
那些年来,素心斋主教她剑法,传她功法,为她斩敌,亲自将她推上圣女之位。宗门之内,众人尊她敬她,皆因她是斋主亲选之人。
曾几何时,她也相信,自己是被师尊宠爱庇护的孩子。
可如今……
“为什么那眼神,不是慈爱,而是……垂涎?”
“为什么他提九命之体的频率,远高于我道心破碎的次数?”
一道道疑问在她心中浮现,终于汇聚成一道冷彻骨髓的明悟:
她,在素心斋主眼中,不过是一株灵药,只待果实成熟,便可采摘罢了。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胸前那枚寒冰神印,那是她的命印本源。
她终于明白,这所谓的“圣女”,不过是为自己准备的“登天之舟”。
目光,一瞬彻底冷却。
......
庵中寝殿,灵阵已起,莲台浮空,灵纹闪耀。
锦溪盘膝静坐,掌心凝聚出一道银白莲影,九瓣冰莲缓缓盛放,清辉之中蕴藏着浓烈的决绝之意。
她凝视莲影良久,似在告别。
忽而玉指一划,一瓣莲蕊应声剥离,化作一道璀璨流光,封入一只玉匣之中。
而后,她取出一封书信,字迹细密,灵纹封锁,不容外泄。
信与莲蕊,同置于寒玉飞梭。
做完这一切,她默然走至大阵之前,轻挥衣袖,一道无形空间裂缝应声开启。
飞梭“嗖”地一声破空而去,直指天幕之外,飞向那大夏军阵所在!
送出飞梭,她转身回到寝殿。
茶案已摆,她静坐其上,自斟灵酒。
灵酒苦烈,火焰般灼喉,却饮之无味。
她静静地坐着,一如既往。
唯有眼神,透过窗棂,看着远空裂开的天穹,那光与影的交汇处,像极了命运撕裂的缝隙。
她低声自语,语气淡然如风:
“该来的……总会来。”
......
黑云翻涌,雷鸣滚滚。
一道墨影破开九霄,如裂空魔神,自高天之上直扑而下!
素心斋主御风而来,长袍猎猎,背后黑气翻腾,虚空崩碎如纸,竟在顷刻间压碎山峦!
其身后,血光翻卷,如同雷劫缠绕,魔意滔天,宛若神魔降世,灭世之兆!
他面容已不复平日肃然,从容尽失,扭曲如厉鬼,双眸赤红,杀意腾空,声如惊雷震世:
“锦——溪——!!!”
一声咆哮,裂云碎岳,声波横扫数十里,山川低伏,灵禽俱散!
他踏空而行,一步数里,黑光如夜海翻涌,直指无欲庵!
庵内,锦溪早已静坐良久。
她白衣临风,素颜冷峻,玉指轻抚眉心那一枚冰莲神印,眼神清澈如镜,却深藏着决绝之意。
她凝视灵台深处,那一点晶莹本源,是她灵魂凝炼之核。
她知道,他来了。
她从未低估过那个人的贪念与疯狂,也从未奢望过他会因一丝师徒情而停手。
她轻轻一叹,音如风逝,唇间呢喃:
“既然你要我的一切……那我便,将一切焚尽。”
话音未落,指尖骤然一顿,猛然一掌轰然拍向眉心!
轰!!!
神印大亮,灵力逆转,神魂燃烧!
一朵银白冰莲炸裂,九瓣怒放,化作毁天灭地的光焰冲天而起!
天地一颤,灵气倒流!
整个无欲庵在此刻轰然崩塌,寒光贯穿天穹,一道雪白光柱直冲九霄,撕裂天幕,震裂界壁!
而当素心斋主如怒魔冲至庵外,眼前所见,却只剩虚空残烟,灵气余灰。
他的脚步顿住,仿佛整个人凝固在原地。
半空之中,万籁俱寂。
下一刻,他仰天厉啸,声震诸天:
“锦——溪——!!!你怎敢——!!!”
......
光影散尽,天光未明。
素心斋主立于残垣之上,黑袍翻卷如鬼火,周身煞气翻滚,九瓣贪莲盘旋怒颤!
他眼神暴躁,双目血红如尸灯,神识紊乱,灵海震荡,意识如被千万毒刺撕裂!
他喃喃低语,口齿不清:
“她……怎会知道?”
“她怎敢毁了自己?是谁——是谁泄露的?”
忽地怒意沸腾,面容彻底疯狂,口中狂吼:
“玄芜?!是你?!你早就对我不服!”
“不……是昙珑?!她那贱人处处顶撞我……”
“不对,不对……是谁?是谁?到底是谁坏我大计!!!”
他怒不可遏,灵压失控,体内灵海暴动,整座寒微界灵脉轰然震荡,山川失衡,河流倒卷!
黑气奔涌,九天风云倒挂!
而他身形一晃,忽然踉跄半步,面色猛然苍白,体内法宝爆裂,神识脱控,丹田气旋直接崩毁三成!
“啊啊啊——!”
他咆哮如兽,头发倒竖,血气冲天,魔念与心毒纠缠翻滚,如地狱之门大开,吞噬神魂!
“杀!!!”
“把所有人……全都杀光!”
“所有知道她‘秘密’的,全都给我死!!”
“锦溪……是我的!!”
“她的命、她的体、她的一切,都是我炼道之根,是我永生的钥匙!!”
这一刻,他已不再是曾经的宗主,不再是师尊。
他是执念成魔的恶灵,是不惜踏碎万界、逆天索命的疯子!
他的吼声,撕裂云霄,震荡天地。
......
一道银白灵梭划破虚空,宛如星芒坠落,幽然降临大夏军阵。
军阵中央,一位身披银甲、面容冷峻的中年将军正静坐观阵,眼神如鹰,洞察四野。
正是徐达。
唰!
灵梭破空而至,他抬手轻引,将其稳稳握入掌中。
“嗯?”
他神色微疑,掌中微震,灵梭瞬间崩裂,现出一个玉匣以及一封书信。
他定睛望去,信封之上,赫然写着一行小字:
——大夏礼部尚书亲启。
徐达眉头轻皱,未曾擅拆,反手交予身旁的李白。
“李尚书,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