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次，就连龙元镖局都站在九川城这边，但死的人太多了，连杭天寺的主持都不好为舅舅出面说情，舅舅用你的身份去做这件事情，就是要沐云飞这个人从此也消失在世上，舅舅带着那么多人同归于尽了，你还能去找谁报仇？”
顾子絮看沐云飞一声不吭，知道他很难受。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啊。
照顾了他那么多年，什么都教给了他，却没来得及与他相认的父亲……
这种痛苦，若非亲身经历过，怎么会懂呢？
顾子絮看着沐云飞，想到储物格里的重生券，甚至不敢想……若是自己也在此时离开他，他要怎么办。
沐云飞仿佛与他心有灵犀，心中忽然一阵慌乱，便转头去看顾子絮。
顾子絮与他对视，被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眸看得心疼。
他朝着沐云飞走去。
而竹青也没再阻拦。
那些将沐云飞包围住的侍卫，得到太后与皇帝的示意后，便逐渐往旁边退去，让顾子絮能进去和沐云飞站在一块儿。
沐云飞看到顾子絮走到自己面前，忽然生出无限委屈。
就连眼眶也红得更加厉害了。
顾子絮便握住了他的双手，而后将他攥着长剑的手给掰开，把那长剑给扔到了地上。
看到这里，那些围住他们的侍卫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顾子絮握着沐云飞的手，轻声道：“我陪你去找老城主……”
他只是一句话，却让沐云飞软弱了下来。
身上的杀气彻底没了。
他像个受伤后十分无助的野兽，抱住了顾子絮。
“阿絮，我没有爹爹了……”
本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了，但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真正的爹爹就陪在自己身边。
他也从不奢求老天能如何厚待他，可为何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到？
顾子絮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老城主那么厉害，就算他真的跟那些同归于尽跳崖了，也未必就是死了，比起尸骨无存，我更相信他只是云游四海去了，他不是一向喜欢自由的嘛，或许就是觉得厌倦了，不想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他哄着沐云飞说道：“我听老城主说过，他年少时最大的梦想，便是带着心爱的人去云游四海，但是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说不定，他现在正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呢。”
沐云飞没再说话，只是抱着他。
但顾子絮能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衣服湿了。
再强大的男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正如再凶猛的野兽，也会有受伤的时候。
顾子絮抱着他，想让自己成为那能治疗伤疤的良药……
*
沐云飞冷静下来后，被顾子絮带回了休息的地方。
但顾子絮看得出来，沐云飞不会按照老城主设想的，就这么乖乖留在京城。
京城不是沐云飞的归处。
哪怕这里有与他血缘牵绊的人。
又过了几日，派出去的人还是没能找到老城主的尸骨。
他可能真的如顾子絮说的那般，褪去伪装去过自己潇洒的生活了，也有可能只是被野兽分食，连骨头不曾剩下。
但太后来找过沐云飞一次。
顾子絮就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谈话。
原来，太后早就收到了老城主的密信，知道沐云飞等人迟早会来京城，但她那时并不清楚老城主的计划。
直到江湖上的消息出来……
“你爹的意思是，九川城从此由朝廷接管，我们都是魅族的血脉，只有归顺朝廷，江湖的人才不会对九川城出手，藏身于九川城的魅族人才不会被发现，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至于你……”
“皇上会封你为定川王，沐云飞这个名字便不要用了，江湖上见过你真实面目的人也不多，那些人也多半都没了，即便有人看到了你，也不会多想。”
“以后，九川城的城主还是你，但有了皇亲国戚这个身份，有了定川王这个身份，你想做什么都方便一些，如此……也不算辜负你爹。”
顾子絮才恍然明白，老城主为什么忽然同意他们来京城了。
原来，是“托孤”啊。
沐云飞也明白了这一点，但他却开心不起来。
他淡声道：“既然父亲要把九川城交给你们来管，这定川王谁来当都可以。”
太后却道：“你要将你父亲一手创立的九川城，拱手让给他人？”
沐云飞没再说话。
太后便继续道：“这定川王自然是谁来当都可以，但旁人能不能护住这一城的人，哀家就不清楚了。”
她说：“今时，皇上知道是自己是魅族的人，他尚且愿意善待自己的族人，但将来呢？若是百年之后今上不在了，下一任皇帝是否愿意承认自己身上的魅族血脉，又或者，即便身为同族之人，他是更愿意保护自己的族人，还是像他人那般，同族残杀，只为求一个长生？”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沐云飞更适合当这定川王，毕竟除了他，不会有人在乎这城内的每一个人。
毕竟，那是老城主留给他的唯一东西了。
顾子絮跟在沐云飞身边那么久了，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赶忙对太后道：“当！我们当！这定川王的位置我们要定了！”
沐云飞看向顾子絮，虽然没说话，但从他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对定川王的位置没什么兴趣。
那的确是老城主留给他的东西，可是若九川城彻底划归为朝廷的地盘，那就连他被束缚在其中。
就算束缚的只是一个名头，无人可奈何他，他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更何况……
沐云飞看着顾子絮，轻声道：“你不是说，要跟我云游四海吗？”
天下之大，总有他沐云飞的容身之处。
没了九川城，他还可以创建其他的门派，总不会叫顾子絮跟他受委屈。
可顾子絮却握住他的手道：“云游四海也是要的，可九川城我们也得守着，这定川王我们也得当。”
他说：“这是老城主的遗愿，更何况……”
沐云飞觉得顾子絮最后那个眼神不太对劲，追问道：“更何况什么？”
顾子絮却是笑笑道：“更何况，我挺喜欢九川城的。”
可不知为何，沐云飞却总觉得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太后见有人帮她当说客，便没再多停留，只让沐云飞认真考虑一下。
她很清楚，若是有一个人能说服沐云飞，那便是顾子絮了。
而太后一走，顾子絮又立马对沐云飞说道：“沐云飞，这个定川王你必须当！九川城是你的，也是老城主留给你的，如果连你都不愿意保护他，那还有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