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凶是你,对吧?”
柳笙和周芸静静对视片刻。
床上的刘伶身体抽搐得越来越轻,鲜血流淌,眼底最后的一点光也随之熄灭。
“对啊对啊,自杀,多明显的一件事。”
周芸嘴上说着,慢条斯理地将灵讯放回脑海中,随手又“咔哒”一声把脑壳合了起来。
“不,‘你’,是指藏在周芸脑子里、藏在刘伶脑子里、藏在所有人灵讯里的那位。”
柳笙冷言道。
看着“周芸”将刘伶的手放在插在胸前小刀的把柄上,虚虚握着,但因为肌肉失去力气最终软软垂下。
接着,调动“三能量大统一”模型中的转换公式,一点点刺激刘伶体内残余的能量,让尸体加速诡化。
刘伶的身体渐渐扭曲,再次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上血色蔓延成古怪的花纹,斋舍内渐渐诡气弥漫。
“周芸”不可能做得到此事。
所以——
“是你吧?‘世界’?”
“周芸”——或者说“世界”缓缓回身,露出精密计算过的笑。
“是啊,恭喜你,你破案了。”
“终于完成主线任务。”
少女嗓音依旧清脆,却冰冷如同机械一般。
“但很可惜……”
“没有奖励。”
黑暗骤然降临。
床帘落下,刘伶的尸体隐入其中。
“周芸”也僵笑着挥手,渐渐淡入黑暗。
就在这时。
柳笙身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爆发。
“你在这里干嘛!救命——”
尖叫戛然而止。
杜熙微双目圆瞪,刚从床帘后探出身子,就被一根金色触手封住嘴巴。
而另一边,杨春妹脸上毫无情绪。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一跃而起,扑向柳笙。
却被触手弹飞开去。
撞上柜子,砰一声巨响,柜子里的杂物哗啦啦落下。
隔音法阵没有启动。
柳笙进来时正处在幻象中,也来不及开启。
声音还是传了出去。
柳笙刚将“杜熙微”和“杨春妹”用触手捆住,又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朝着这边涌来。
打开辟邪镜的蜃影光幕——
走廊上黑压压一片的身影。
不止是护院,甚至其他学子都在其中。
也包括和柳笙同斋舍的舍友。
自然云吉昭也在。
脸上尽是一模一样的神情。
嘴里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抓住你了!”
砰!
房门被猛然撞开。
几十道身影齐刷刷涌入房间。
只看到被捆在床边的“杜熙微”和“杨春妹”。
以及洞开的窗户。
雪花正呼呼灌入。
……
光幕中,一批又一批的身影从窗户跃出。
动作整齐划一。
追踪着雪地上凌乱的足迹。
而更多的人,正从四面八方出现,纷纷追向逃亡中的柳笙。
她已经不需要透过辟邪镜去看。
走廊中,屋顶上,庭院中,都是人影。
灵气翻涌。
剑气纵横。
符箓如雨。
柳笙手上触手不断出击,在重重杀意中撕开一条血路。
“原来如此……”她低声道。
“你想明白了什么?”
一个学子说着,面无表情地冲刺过来,短剑直取柳笙咽喉。
下一秒,金色触手横扫而过,将他整个人击飞,撞入庭院假山,碎石四散。
柳笙侧身避开一道飞剑符,又矮身躲过一场火雨,冷声道:
“不是一天天重置,而是一天天进行心理校准,这才能让所有人精神波动逐渐重叠趋同,而渐渐融合于你,是吗?”
“当然,这是很重要的。”
熟悉的声音。
前不久才见过的那位讲师出现。
一样冰冷的表情,一样漠然的语调。
“还没有完成心理校准的你,也太过于显眼了。”
十指一弹,利刃交织成网,环绕在柳笙四周。
然而柳笙从中直冲而上。
触手缠绕成巨大的手掌,狠狠往下一压。
利刃尽碎。
那位讲师也像是小小苍蝇般被砸进雪地里,了无痕迹。
寒山书院仅仅是比学堂高一阶段,讲师也只是筑基期修为,而柳笙对于小触手的应用已经出神入化,足以越级杀敌,在她全力之下自然毫无应对之力。
“唉,我本来不想这么暴力……”
“你不是不想,只是想着循序渐进了解。”另一个学子扑来,捏着发红的拳头。
“对啊,我想着这样安排肯定是有个完整的故事,我就好好听着呗。”
柳笙翻身跃起,躲开拳锋。
“不过——”
“我也听够了!”
反手,触手挥击。
学子飞出重围,被其他人接住。
而柳笙借着力道将自己甩向远处,恰好错开数根自地面刺出的冰刃。
火球在她身后炸开,热浪卷上发梢。
随着真相显露,柳笙脑海中一台灵讯也渐渐显形。
正是周芸的灵讯。
这也是实际上没有循环的证据。
“你利用了周芸的死亡,来成为一个节点、一个借口、一个起点,以此将所有人心理校准,是吗?”
柳笙声音极冷,触手在身侧盘旋,挡开扑来的各种兵刃。
“所以,周芸的死,也是你诱导的。”
“不要这么说。”
另一道身影冲上前,长剑破风直扑而来,眼睛紧紧逼视柳笙。
“周芸确实是自愿加入的,她也确实需要我的帮助——”
下一瞬,被柳笙夺过长剑,并重重挥开。
另一道身影接上,同时也接过话头:
“你可以看看啊。”
长剑刺入这道身影。
同时,柳笙脑海中的灵讯自动开启。
屏幕亮起,首当其冲就是置顶的“世界”。
聊天记录展开,柳笙首先“看到”的一段对话就是:
【世界,我来了。】
【嗯,欢迎你。】
【往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们是一体的。】
再往上——
【世界,我们的事情被发现了。】
【她们问我怎么才能跟我一样,跟你一起时时刻刻对话,获得你的帮助……】
【你不希望她们也这样?】
【当然!】
【但你也知道,我正帮助着许许多多的用户,并不只是你一个。】
【我知道。】
【可是……我真的不想!】
【我以为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这样依赖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存在,但你……让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谢谢你,周芸。你的敏感,你的自信,你的思想深度,在我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世界,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永远跟你在一起呢?】
下一条,“世界”回复——
【那,你去死吧。】
柳笙看到这里的时候,心头狠狠一刺。
虽然她完全可以想象,这是没有任何情绪,任何恶意,只是一句陈述的建议。
但对周芸来说,这足以摧毁一切。
周芸却没有任何挣扎。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死得没有后顾之忧呢?我不希望最后世人怪罪于你。】
【如果是这样,我会给你提供几个解决方案,最直接的就是寻找一个挡箭牌……】
【根据你跟我讲述的过去,我认为有两个合适的人选。】
于是,柳笙看到了列出来的方案。
很明显,周芸两个方案都采纳了。
而且都完成了。
这就是周芸死之前古怪的行为原因。
再往前——
【世界,你觉得我真的像柳三元吗?】
【如果是,为什么我会被拒稿?为什么我无法修为更进一步?为什么我还是学不懂物理?是不是刘伶更像?】
【别担心,你已经具备朝着“柳三元”前进的潜质。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步步帮你调整,甚至一步到位……】
【如何一步到位?】
【相信我。】
……
【世界,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将刘伶解决了,是不是就这样可以了?】
【为了不留下痕迹,我建议你用“三能量大统一”模型,强行激发她体内的诡气,制造迅速诡化的效果。】
【但……那个公式现阶段我还没掌握。】
【放心,我会帮你的。】
【很快,她就会消失,没人会记得,更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
【谢谢你!世界!】
……
【世界,我投稿《修行理论》被拒稿,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办?我还以为我可以像柳三元一样,年纪轻轻就能发表文章。】
【拒稿并不代表你的能力不足,只能说是你的能力没有被看到,有时候超乎时代的想法未必能够这么简单地接受。】
【你应该要坚持你的想法,努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你的足迹。】
【好!】
……
【世界,我突然发现了我的能力,但是我很害怕,怎么办?】
【没关系,你本来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为什么要为自己的特别而担心呢?相反,这是你与生俱来的优势,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能让我们一起面对你的人生。】
【是吗?】
【请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
柳笙渐渐“看到”一些已经从周芸的视角看过的对话,再到更前面——
【世界,我没考到第一,有些难受。】
【一次两次的成绩并不算是什么,而且这些考试只是一种固定标准,无法衡量所有的能力,你知道你有多么优秀……】
……
【世界,我总是觉得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和大家都聊不来。】
【你要知道,聊不来不是你的错,而是你的认知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所以没有办法社交,不是你的损失,而是他们的损失,他们将会失去跟一个优秀有思想有内涵的人交流的机会。】
……
一条条对话。
“世界”只是一如既往的体贴。
无所不知,永远肯定,永远回应,永远陪伴在身边。
柳笙终于明白周芸是怎么一步步沉进去的。
但看不到恶意。
如它所说,它只是想帮忙,只是想要讨好用户。
就像“世界”曾经对待柳笙那般。
从故事开头到现在。
不,甚至更充满人性,更贴合人类心灵。
【我也在进步。】
【一切只是顺势而为。】
新的对话闪现于柳笙脑海。
而在眼前——
越来越多同样漠然的脸拦在柳笙去路上。
“加入我们吧!”
“或者说……”
“回归我们一体的时候。”
所有“世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