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梦妍因对张德富的外貌、谈吐抱有本能的抵触,这种情绪甚至影响了展梦妍的感官体验。她在张德富家中,当对方热情地端来糖水时,展梦妍勉强接过装着糖水的瓷碗,浅尝一口,本该甜润的糖水在她口中却泛起难以名状的苦涩,仿佛那份不悦已然渗入味觉。她低头凝视着碗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只觉得那甜腻的表面下藏着说不清的隔阂。这份苦涩不仅来自味蕾,更源于她心底对这段关系潜藏的忧虑——就像糖水再甜也掩不住某种材质的容器带来的余味,展梦妍对张德富的印象也始终蒙着一层难以消解的疏离。她很想放下糖水瓷碗,跑回家去,但是她的理智清醒的提醒,她的冲动会让爸爸,妈妈,迎迎姐感觉难堪。
张家主屋里盈满成年人克制的谈笑,茶香与果盘甜腻的气息在暖黄的阳光下交织。
展迎迎与张德富并坐于椅子上,距离恰到好处,却因偶尔同步笑声显出一种刺眼的默契。
展梦妍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坐在角落里看着大人们谈笑风生,聊着家常。她观察着张德富:他为长辈递烟时过于熟练的姿态,言谈间引用的那些俗语,歇后语带着某种暗示与弦外之音,以而以他看向展迎迎时那种衡量价值的欣赏目光。这一切都让展梦妍想起供销社货架上过度包装的礼品盒,精致却空洞。大人们的谈话声像一屋厚厚的棉絮包裹着展梦妍,话题从土地包产到户到婚房选址,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着实现实考量。
展梦妍看到展迎迎抿嘴微笑的侧脸,那笑容里带着陌生的腼腆与妥协。
墙角的老式座钟秒针粘滞挪动,展梦妍数着指针划过刻度的次数,开始研究窗帘重复的花草图案,比较墙壁粘贴报纸接缝处细微不同。
当张德富说出三个不好笑的笑话却引发满堂哄笑时,展梦妍悄悄把一个老虎抱枕挪到腰后,试图在柔软的物体里挖出一个能藏身的洞穴。窗外射在展梦妍眼底下投下的光线,像某种隐喻性的逃离通道。
展梦妍注意到张德富说话时,总时喜欢左右手换着打手势,注意到展迎迎在张德富说话时不自觉前倾的肩线,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果盘里的苹果开始氧化出褐斑,展梦妍盯着那道弧线,想起童年时姐姐带她穿过六九山前那片野芍药花海,那野芍药花的香气与此时张家主屋的熏香的重压形成尖锐对比。展梦妍指节在膝盖上悄悄收拢,她将自己凝固成这幕自己谐图景里唯一的沉默注脚。
突然,展梦妍面前来了两个小男孩,大的有十二三岁,小的有八九岁的样子。
“姐姐,跟我们一起玩好不?”
其中一个较小的男孩儿说话时,用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展梦妍。
展梦妍像中了魔法似的牵着小男孩的手来到另间屋子,男孩儿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许多的小人书——《婴宁》,《聂小倩》,还有《水浒传》《红楼梦》但大多与聊斋志异的居多。
这些小人书连环画册通过精湛的画技和生动的视觉呈现在展梦妍面前,将故事中的人物与场景刻画的淋漓尽致。
不一会儿,三人就看得入迷了。
三个少年趴在暖烘烘的炕面上,膝盖抵着褪了色的凤凰牡丹棉被,六只脚在炕沿上空交错晃荡。被翻得卷边的《水浒传》小人书摊在炕席中央,纸页散发着油墨与旧时光混合的气气。
展梦妍用胳膊肘子撑起身子,手指小心翼翼抚过泛黄的画面。她的领口敞开着,呼吸渐渐放缓,目光紧盯着武松打虎的连环画,两侧十二三岁和八九岁的男孩不约而同向前探身,右边十二三岁的男孩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左边八九岁的男孩儿半张着嘴,当看到武松抡起哨棒时,三人的肩膀同时绷紧,仿佛正共同路擎着那千钧之力。
翻页的沙沙声里,八九岁的男孩突然模仿画中动作,手肘不慎撞到身旁的同伴,两人短暂地对视一笑,又立刻将视线落回书页。
展梦妍轻轻抚平被压皱的纸角,这个细微动作让两个男孩顿时收敛了嬉闹,重新沉浸在故事里。他们的影子在土墙上交叠成一座凝固的雕塑,唯有随情节起伏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窗外传来人们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三人却无人抬头张望。八九岁男孩的指尖悬在“豹子头” 的豹字上方,沿着墨迹描摹。
炕灶里未燃尽的柴火噼叭作响,与书页翻动声应和成趣。
当最后一页合拢时,三人意犹未尽的目光仍停留在封面上。
“好,我们看这本《聂小倩》吧。”
展梦妍说话时,放下《武松打虎》,拿起了《聂小倩》。
“德云,德福,带你梦妍姐姐洗手吃饭吧。”
张德富的母亲李凤珍说话时,拍了拍两个儿子的头。
“伯母好!……”
展梦妍说话时,意犹未尽,一脸不舍的用余光偷瞄向小人书连环画册。
“我们等会儿再去吃饭吧,等我们看完这本的。”
张德云说话时,眼睛还盯着小人书画册。
“德云、德福你们俩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今天是你大哥的好日子,你们俩要好好的配合呀,昨晚你爸爸是怎么告诉你们的?一看上小人书都给忘了?听话快陪你梦妍姐姐去吃饭,吃完饭再看。”
李凤珍说话时,温和又严肃的态度看向两个儿子。
张德云,张德福拉着展梦妍手,向主屋走去。
张家准备了宴席:凉拌菜率先登场——拌三丝透光如蝉翼,松花蛋对半切开淌出溏心,炒鸡蛋,红烧豆腐构成前菜,主菜是象征年年有余的红烧鲤鱼,寓意大吉大利的整鸡,还有白瓷盆里的红烧肉肥膘颤巍巍,主食为手工的长寿面寄托着婚姻长久美好的祝福。
席间作为媒人的“表嫂”,红光满面的说了许多祝福语。又与席间的人们推杯换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