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不敢相信,赵雅芝竟然要帮我补习,据说还是语文老师示意她这么干的。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伤害她的自尊心。因为就凭她那点水平,根本就不可能帮我补课。史老师是什么目的,我确实也搞不清楚。但是我还是硬着头皮同意了。
放学后她一共留了五个同学,有一个就是三尖。是的,我也不知道其他四个同学学习成绩到底怎么样,因为刚开学,大家谁都不认识谁,也没有进行过考试,都还摸不准对方的水平。我只是大概知道赵雅芝的水平,因为我偷偷的问过她的中考成绩。但是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的成绩。
我在想也许老师觉得我们几个学习不错,有希望向更好的大学冲刺吧。所以给我们开小灶?!
等到赵雅芝把要补习的卷子从老师办公室拿回来一看,我就惊呆了。感觉题型和难度比我们现在学的高太多了。
“老师说做完了才能走。”赵雅芝跟我说着。没办法,我们几个低着头开始做。三尖一直在旁边巴拉巴拉的抱怨着。我心想,抱怨有个屁用,做不完也不能回家。但是幸好的是语文卷子,都是中国字,会写不会写都能写几笔。得亏不是数学,要是没学过的数学卷子,那就只能干瞪眼了。。。
我把会写的都写上,不会写的都蒙上之后,把卷子交给了赵雅芝。然后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出了学校大门。
三尖显然对今天留下他特别有微词:“他娘的,这个老师抽什么风呢!刚开学就把我们留下,还让你说我们做这么难的卷子!”“就是,是不是针对我们啊?!是不是我上次跟他抬杠记仇了?!”“那我就是因为上课说话呗?!”他们几个男生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着想法。我倒是觉得不能把老师想的那么龌龊。
想到这里,我开口帮着史老师说了几句好话:“你们想多了,也许老师是想帮我们提高一些学习成绩呢。反正多学点也没坏处。”
三尖不干了,瞪了我一眼:“诶~你这人!大屎堆都不在这儿,你拍他马屁干嘛?!你这是一天不拍人家马屁就难受是吗?!”
“大屎堆?”我吭叽一下就笑了。对不起,我没忍住。我这才知道,这是他们男生给他起的绰号。
我们几个人从学校往外走的时候,竟然看见史老师侧靠在门口的树上,向着学校里不停的张望,好像在等人的样子。
“大屎堆不会再等赵雅芝吧!”三尖突然戏谑的说道。旁边几个男生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瞪了三尖一眼:“你缺不缺德?!不就留你做套卷子吗?至于吗?!也不是赵雅芝留你的,你是老师。你说话干嘛这么损啊?!”
三尖皱着脑门儿,扯着嗓子跟我喊:“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老师你不让说,同学你也不让说!跟你有毛关系啊?!去去去,一边去!”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一会儿说我马屁精,一会儿说我脑子有毛病。我要是不怼他两句,我感觉我都对不起他。“我脑子有毛病?!你才应该去看看你的脑子吧!”说着我就使劲盯着他的脑顶。
三尖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脑袋,用眼睛凶巴巴的瞪着我。
三尖为什么要三尖?因为他脑顶有些畸形,是尖的,两只耳朵就像精灵耳一样,也是尖的。他站在你面前,你就会觉得他的整体像一个“山”字,因为这三个地儿都尖尖的,所以他的绰号就叫三尖。当然,其实三尖的大名还是挺好听的,叫杨小波。
“你等着!”他恼羞成怒的对着我吼了一嗓子,转身就气哼哼的走了。
我们几个路过史老师的时候,都跟他打了招呼。他靠在树下满脸堆笑,一只手翘着小拇指,叉在腰间。极尽“温柔”的跟我们点了点头。
我被老师留在学校补课的事儿被我妈知道了。我妈有些担心,还一直询问我是不是高中的题难了,学得有些吃力。我安慰他说您放心吧,小意思思~
因为最近在学校发生这些事儿,我感觉心里有点乱。周六一大早我就起床写完了作业。然后跟我妈说我想去郭老爷家待一天。为此,我妈还特意和了一块面,给我们爷俩捏了好几十个猪肉茴香的饺子。因为提前煮好的饺子容易坨,她把饺子上撒了一些白面,又在上边盖了一块纱布,让我干脆端着盖顶儿给郭老爷带过去。还嘱咐我中午给下锅煮了。
盖顶儿知道是什么吗?也叫做盖档儿。北方用细的高粱杆儿定制而成。我们小时候,家里的奶奶一般会用一根大大的针,穿上粗粗的白线。把这些高粱杆儿一排一排的穿缝起来,然后用剪刀再剪成一个圆形。这样就可以盖盆,盖锅。也是北方捏饺子不能少的重要器具。在上面撒上一些白面,码放饺子用的。后来,经济法发展了。很多都用南方的竹子皮制作了。但是我还是喜欢高粱杆儿,因为它鼓立。
因为要端着盖顶儿,我没办法骑车。就那么端着一路走,没一会儿胳膊就酸了。我坐在大街旁边的台阶上歇脚,把盖顶放在腿上,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子。
“大孙女~”一阵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一抬头:“哎呦喂!郭老爷啊!”我高兴的喊了一声:“我正要找您去呢!”
只见此时的郭老爷正骑着他的破三轮停靠在路边,一脸笑意的看着我:“我掐算着我大孙女今天得来家里找我啊!我就上街来买瓶甜水,准备款待她啊!”说着就指了指车斗里。我端着盖顶儿站起身来一看,车斗里一瓶北冰洋汽水还有一袋瓜子。
“嘿嘿嘿!还是我郭老爷最好了。来,您去车上坐,我来骑三轮。”我一只手托着盖顶,一只手扶着郭老爷从三轮车座子上下来,让他坐到了后面的车斗里。把码放着饺子的盖顶放在了他的腿上。用手扶着他的手握住了盖顶边。
“您可拿好了,压坏了咱们爷俩也就吃不了饺子了!”我调侃着。
郭老爷眯着眼睛也笑了:“压坏就压坏,坏了今天就不吃煮饺子了,咱们啊!改吃锅贴!”看着郭老爷的样子给我逗得哈哈大笑。
我怕路上太颠,就一路很慢的骑着。
郭老爷坐在后面突然开口问我:“大丫头最近是不是有些不顺利啊?”
“您说学习吗?”我问。
“你的学习我不担心。您想学自然是不会差的。我说的是最近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为难你了?”郭老爷从兜里掏出一根卷烟塞进了嘴巴里,吧唧吧唧的抽了起来。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倒好,直接把盖顶放在腿上,一只手扶着一只手抽着烟。
“嗯。”我嗯了一声:“郭老爷,您说,为什么有些人你一看见他就不喜欢他,当然他也不喜欢你。”
郭老爷没说话,而是一直在抽烟。。。
我们一路回到了郭老爷家,眼看着就中午了,我接了一锅水放在了炉子上,准备开始煮饺子了。郭老爷搬了一个小桌子和两个小板凳放在了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饺子煮熟了之后,我们俩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吃饺子。
“你妈这手艺真棒!做什么都那么好吃!”郭老爷一遍说一遍夸赞着。
“我妈最厉害的可不是做饭!是生了我。嘿嘿嘿!”我自夸着。
“嗯嗯嗯。你妈厉害了,把天上的星星都摘家里来了。哈哈哈~”郭老爷打趣儿的说道。
我喜欢吃醋,包子饺子馅饼,只要带馅儿我就得蘸醋。每次我都会倒半碗,沾着吃完了,会把剩下的都喝下去。喝醋的时候,郭老爷问我:“酸吗?”
“不酸。我喜欢。”我摇摇头。
郭老爷慢悠悠的继续说道:“有些人不喜欢,是因为它酸,你喜欢,也是因为它酸。这醋原本就是酸的,喜欢不喜欢,它也是酸的。有一天它要是不酸了,变咸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我问。
“那就变酱油了!”郭老爷的话差点儿把我嘴里嚼了半截的饺子给笑喷出来。“啊哈哈哈哈”我捂着嘴大笑着。
只见他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了我的醋碗里。“做自己。就像这瓶醋一样,自己原本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酸的就是酸的,咸的就是咸的。不用为了迎合别人改变自己。你就是你。也因为你是你,所以有不喜欢你的人,自然也会有很喜欢你的人。”
我愣住了,郭老爷在说什么?!我突然间意识到了他在说我最近的烦恼。老师不喜欢,刁难我。同学不喜欢,讽刺我。最近的我为了和老师搞好关系,收藏起自己的情绪,压抑着自己。为了不和同学产生矛盾,我也隐藏自己的想法,掩饰着自己。
“喳喳喳~”一阵喜鹊的叫声在头顶的大树上响起,我不禁抬头寻找着它的踪影。
“你看着这大喜鹊!别人嫌弃它吵,满处拉屎。我呢?就喜欢它吵。叽叽喳喳的,多解闷儿。一有好事儿,它就来给我报喜。”说着郭老爷用筷子把饺子的一个边夹掉了,然后扒拉倒桌子旁边的地上。之后用筷子的顶端敲了三下桌子面。
扑啦啦~听到郭老爷敲桌子,那只大喜鹊竟然从树上飞了下来,绕着桌子转了一圈,看了看我们,然后就低头开始吃那饺子皮。
我不敢出声音的看着它,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怕把它吓走。郭老爷则是笑着说:“你吃你的,管它干嘛?!它乐意来就来,乐意走就走。不要为了别人,让自己活得那么难受。谁啊,都不配!”说着他又夹了个饺子递到了我的碗里。
那一刻,我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是什么,我说不清,但是心里一下就轻松了。。。
我们爷俩有说有笑的吃完了这顿饺子,而那只喜鹊并没有因为我俩说话的声音会是动作而吓跑,它一直上上下下的在我们前后左右的蹦来蹦去。我甚至都怀疑它是我小时候养了好些日子的那只“大喜妞儿”。我问郭老爷,它是不是。
郭老爷说:“你想它是,它就是。”那一刻,我开心极了。
我在郭老爷家吃的不仅是一顿饺子,对,还喝了一碗鸡汤,心灵鸡汤。。。。。。
我拎着盖顶从郭老爷家回来,一路蹦蹦跳跳。那种轻松的感觉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这盖顶都快被我抡飞了。
我走到镇子大街的时候,就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在大街上拉扯,又哭又喊的。这俩人是谁呢?!正是我们村儿邻居刘学军和黄鑫。我心里还纳闷儿呢,他俩感情不是可好了吗?!上次在电影院看见他俩又搂又抱的在一起看电影呢。这会儿怎么会在大街上打架呢?!
我走近一看,黄鑫哭得是梨花带雨的,用双手使劲拖拉着刘学军。看样子刘学军就要走。黄鑫哭着说:“咱俩好好过,到底成不成?别闹了!我错了,我错了。回头我再给你生一个成不成。”但是无论黄鑫如何的哀求,刘学军就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一把推开黄鑫,头也不回的骑着自行车走了。
黄鑫号啕大哭,哭着哭着“嗷~~~”一嗓子晕倒了,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街上路过的人,都只是伸着脖子看看她,没有人上前。但是我认识黄鑫姐姐啊!我不能不管她啊!我赶紧拎着盖顶跑了过去。
“黄鑫姐姐,黄鑫姐姐!”我蹲在地上用手摸着她的脸庞,一个劲儿的叫她。她缓了好久,哼哼了几声。然后蜷缩着身子,痛苦的捂着肚子。
“您怎么了?!姐姐。您怎么了!”我着急的询问着,但是她只是一直哼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站起身来,拦着路上的人和车,我想让他们帮我把黄鑫送去医院,终于一个扫大街的大爷帮着我把地上的黄鑫搀了起来,我们俩人扶着坐到了大爷扫大街用的三轮车上。
等三轮车到了医院,我把黄鑫往车下一扶。。。我的天!眼前的景象,吓得我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