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药每日都担心玉郎安危。
终于得了来信,她接了信件快跑起来,避开人一口气奔回落月阁。
将信打开扫了一遍,犹如不认得字,又一字一字重读一遍。
像凭空有人对着她的脑袋打了一锤,她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
信上说玉郎官宅失火,一切烧为灰烬。
她想插上双翅飞越千山去问问写信之人,什么叫一切烧为灰烬。
其中有无骸骨?
这么重要的话却没写清。
她气得将信揉成一团,她心爱的男人,坚韧不拔的夫君,不会这样轻易就死。
念头闪电般一转,转到图雅身上。
她既怀疑了图雅,便不会罢休,索性探探她口风。
这些日子,图雅已受封成为第一个大内女侍卫。
皇上给她权力,由她招募年轻女子进行训练,组一支娘子军。
虽不打仗,却也可令皇宫焕发新的生机和光彩。
娘子军的校场和军营校场相邻,倒也给中央军紧张的训练凭添几分轻松愉悦的氛围。
皇上只是凑趣,真要拼命,他并不指望图雅的娘子军能有什么真正的用处。
女子军队,别出心裁与赏心悦目是第一要务。
凤药整日跟随皇上,自然知道皇上的意思。
她知道图雅是把这件事当真,很认真在做。
整日在外面征女兵,可惜效果不佳。
富人家的小姐不可能抛头露面整日和军汉们厮混。
穷人家的姑娘也不愿意。她们愿意入宫为婢,都不愿做女兵。
倒像做女兵是个丢脸的事。
可是,这次凤药没出口为图雅说话。
在消除对图雅的怀疑前,任何有可能伤害玉郎的人,都被她当做敌人。
玉郎也会为她这么做。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也可以发生在夫妻之间。
他们是灵魂伴侣,也是知己,更是“士”。
她叫人送信到校场,让图雅结束训练后来寻自己。
图雅好容易找到几个贫家小户已无力维持生计的姑娘。
因长期吃不饱,身体条件差,外貌也如小孩子。
这些姑娘不好找到差事,图雅好说歹说,军中能吃饱,当的是皇上的差事,又发月例,才招来几十个。
聊胜于无吧,她训练得认真。
可姑娘们身子当真吃不消,才训练没几天,跑了几个,图雅不敢求快,只能徐徐图之。
又不敢发火骂人,比带土匪都难。
这日听到凤药捎来的口信,她心中咯噔一下,这些日子她都避着凤药。
与李仁的亲事议定后,两人也不再见面。
听说是这里的风俗。
图雅已在宫外找了个住处。每日凭腰牌进宫。
营中军汉们倒佩服她一个姑娘,武功的确高超。可也不信上战场会让她去。
不知从哪走漏的消息,说她是五皇子未过门的妻子。
这些豪爽的汉子见了图雅更加拘谨。
图雅生气,又无计可施。
这不是她要的军中生活,不是她想的自由自在。
“谁传的我是五皇子的未婚妻子?”她急赤白脸地问。
“你就说是不是吧?”
“你是人家的妻子,还在这儿抛头露面地和旁的男子搭话,这不合规矩呀。”
“再说五皇子生气,我们也担待不起。”一个校尉推辞图雅邀请的比武。
“是李仁来说的吗?”
“卑职最近没见过五皇子。”校尉像对图雅有意见,说话态度很不客气。
“请图雅姑娘注意,不要随意称呼皇子名讳,成亲后也不该直呼夫君姓名。”
其他男子纷纷点头。
图雅有劲使不出,愤然走开。
她以为自己会像苏和一样,凭着一身本领顺利和别的士兵打成一片,赢得尊重。
还能结交许多好友,他们会像对待一个独立的人,来对待她。
可他们不管她身手好坏,只把她当作某人的妻子。
一个女子。
女子的身份,变成一种尴尬的处境。
她气呼呼不知该拿谁发泄。
从校场出来,想起凤药的邀请,很不想去。
走向岔路口时,向前还是向右?
她犹豫着,凤药就在不远处瞧着她,不动声色。
她的犹豫,代表她没忘了这个邀约,既然没忘,却不太愿意去,证明她心中有鬼。
凤药拐头回了落月阁。
做了会儿女工针线,正是应下皇上请求,求她做个荷包。
她不耐烦针线上的事,拖了许久,此时才动手。
听到脚步声到自己门前,又过了片刻,门才被人叩响。
凤药打开门,如常请她进来。
“请坐,几日不见,你怎么这样生分?”
图雅坐下,东张西望,不与凤药对视。
“姑姑今天心情不好,才邀你来坐坐。”凤药为她沏了热茶。
图雅没接话,盯着茶水发愣,满身汗味。
“贡山来信,说金大人所住之处,被一场大火烧为灰烬。”
她说得缓慢而沉重,眼睛一眨不眨默默观察图雅神态。
图雅接茶的手顿了下,将茶拿过放下,问道,“大人如何?受伤了吗?”
“奇怪的很,下人们直到房子烧光才发现。”
“信上说得含糊,我正想请皇上彻查,总要说个明白,若是……烧死,也该有把骨头才对。”
凤药艰难说出“烧死”这两个字,眼圈红了。
“信上没说有没有遗体?”
“不曾提起。”
凤药的心一寸寸凉下去。
她虽无证据,但图雅实在不擅长说谎。
她的眼神动作都在出卖她自己。
她就是放火之人。
凤药很想直接问她,是不是杀了玉郎才放的火。
但想到此女狡猾残忍,又惯用毒药,不知玉郎可有受什么罪?
“你走的时候,肯定和他告别,他可有托你捎话或东西回来吗?”
图雅大脑一片空白,张张嘴,愣半天一笑,“大人与我不熟悉,又少言寡语,所以……不曾托我带话。”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可她的惊愕太明显。
对于凤药这等阅人无数,整日和官场老狐狸们打交道的人来说,一眼看穿。
“也是。”她一脸忧愁道,“你喝茶呀。”
“我可能再也收不到他的信了。”
“姑姑不过去瞧瞧?”
图雅终于主动问了今天来访的头一句话。
见凤药摇头,她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凤药聪明,很怕那边保留现声场,万一有什么蛛丝马迹被发现就糟了。
凤药读过信后,当即寄出一封言辞激烈的回信。
痛骂郡守对朝廷特派钦差不负责任,令其遭歹人毒手,对治下管理不利,玩忽职守。
责令其将失火所有细节全部写清楚,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城。
不然等着提头来见。
她不曾对任何人这般凌厉,想必收到信后,那个“老官迷”会认真调查回信。
遇事不能慌,若要骑快马昼夜不停亲自赶过去,也得二十几天才赶得到。
她现下需要冷静、耐心。
金大人,你身经百战,整日与最危险的分子打交道,想必拥有常人不能有的警觉。
现在,你的妻子命你,万不能辜负她的信任,好生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