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丽娜孜的目光本能地投向门口,先是落在为首的雷雨田身上,眼中下意识地流露出一丝安心与依赖。
但紧接着,当她的视线越过雷雨田的肩膀,看到跟在他身后那个低眉顺眼、却让她刻骨铭心的身影时——周知盘!
那张在今天上午还如同恶魔般狞笑,带给她无尽恐惧、绝望与濒死体验的面孔,毫无征兆地再次闯入视线。
“啊——!”
一声短促而尖利、充满了极致惊恐的尖叫,猛地撕裂了病房的宁静。
热丽娜孜娇躯剧烈一颤,大脑一片空白,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想也没想,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又像是看到了天敌的幼兽,猛地从床榻上弹起,甚至顾不上穿鞋,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不顾一切地扑向房间里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存在——雷雨田。
“是……是他!那个坏人!雷……雷先生……救……救我!”
温香软玉猛地撞入怀中,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冰冷的恐惧。雷雨田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娇躯的每一寸战栗,能听到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受惊的小鹿。
她那双原本柔美的手,此刻却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攥紧他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她将整张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不敢再看第二眼,呜咽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
雷雨田下意识地伸出手,揽住她单薄而颤抖的肩膀,轻轻拍抚着,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但他的目光,却如同两柄冰冷的利剑,倏地射向门口垂手而立的周知盘,倒要看看这老奴面对此番情景,作何反应。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一贯面无表情的李云飞,眼角都控制不住地微微一跳。
只见周知盘在看清热丽娜孜面容、感受到她那刻骨恐惧的瞬间,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往日的凶戾与傲慢,反而被一种极致的惶恐与浓烈的愧疚所取代。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远比面对雷雨田的威压时更甚。
他甚至没有等待雷雨田的任何指示或暗示,“噗通”一声闷响,双膝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竟是毫无征兆地、干脆利落地直接跪倒在地。
坚硬的病房地板传来清晰的撞击声,显示这一跪没有丝毫水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完全超出了常理,颠覆了一位化境宗师应有的尊严。
紧接着,周知盘以头触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板,用充满悔恨、惶恐乃至带着一丝哭腔的虔诚声音,大声忏悔道:“主母恕罪!老奴周知盘,上午猪油蒙心,胆大包天,竟敢惊扰主母凤驾,实在是万死难赎其咎!幸得天可怜见,主人慈悲为怀,点化老奴于迷途,拨乱反正,使老奴得见真主光辉!老奴在此叩谢主人再造之恩!更恳请主母大人大量,宽恕老奴上午的冒犯之罪!老奴愿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主人和主母的不杀之恩!”
他语速极快,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悔恨。
说话间,他更是“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力道十足,毫不作伪,完全是一副痛心疾首、甘愿为奴为仆的卑微姿态。哪里还有半分武道宗师的气度,分明就是一个虔诚忏悔到了极点的老奴。
“主……主母?”
这个石破天惊的称呼,如同一道裹挟着电流的惊雷,猛地劈入了热丽娜孜混乱而恐惧的脑海。
她埋在雷雨田怀里的娇躯猛地一僵,这个极具归属感和特定意味的称谓,让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停滞了流动。
她愕然地、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缓缓抬起头。
泪眼婆娑的双眸,先是看了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周知盘,那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狰狞的恶魔判若两人。
紧接着,她仰起俏脸,望向近在咫尺的雷雨田。视线所及,是他线条硬朗的下颌,是他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轰”的一下,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羞窘感瞬间冲垮了恐惧,让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如同晚霞染透的云朵,连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耳垂都迅速蔓延开诱人的绯色。
心脏再次疯狂跳动,却不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被一种强烈的慌乱、羞涩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所取代。
“不……不是的……我……我不是……”她张了张嘴,几乎是本能地就想要解释,想要否认这个突兀且让她无比羞赧的身份。
可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理智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个念头如同潮水般在她心中汹涌碰撞。
否认?解释?
解释了又如何?告诉周知盘,告诉雷雨田,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女人?
那么,自己算什么呢?一个与他仅有数面之缘、却屡次被他所救的麻烦精?一个他或许出于一时兴趣或某种投资心态而暂时庇护的、无足轻重的玩物?
一旦失去这层看似暧昧的关系,周知盘这等凶人,是否还会保持此刻的敬畏?未来的路上,那些觊觎她美貌和身体的人,又会如何对待她?答案可想而知,必然是吃干抹净。
而如果……如果顺势默认了这个“美丽”的误会呢?
以身相许,报答两次三番的救命之恩,这在古今传奇中都是顺理成章的美谈。
更重要的是,拥有了“雷雨田的女人”这层光环,就如同获得了一道至高无上的护身符。
强如周知盘这等化境宗师,都要跪地叩拜,自称老奴,放眼天下,还有谁敢轻易欺辱她?这无疑是目前处境下,最坚实、最有效的庇护。
更何况……从锦城太古里那次宛如命运安排的惊鸿一瞥,他神秘的身影便悄然烙印心间;到昨日别墅内那舍身相救的场景,他强大而冷漠的姿态,早已在她心中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涟漪。
那份莫名的安全感,那份不由自主的吸引,是做不了假的。
能成为他的女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或许……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甚至是许多女孩求之不得的机缘。
想到这里,热丽娜孜的心跳得更快了,胸腔里仿佛揣了一只受惊的小鹿。
但这一次,恐惧已然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羞涩、忐忑、决绝,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期待。
她不再犹豫,将滚烫得几乎要烧起来的脸颊,重新深深地埋回雷雨田那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她此刻内心的滔天巨浪。
然后,用细若蚊蚋、带着明显颤音,却又清晰无误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的声音,轻轻地、几乎是含混地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轻如羽毛拂过心尖,却重若千钧,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