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理论上应该谦虚一些，可是我又担心自己错过这个机会，担心任星野真的说一句“那你就别当了”之类的话。
南宫烈已经死了，我必须拿下第七局一把手的位置。
“……合适！”我假装沉吟一阵，认认真真地说：“我做第七局的秘书长有一段时间了，对这里的工作和人都非常了解，对上能明白领导的意图，对下能很好地协调办事员，而且在营救二愣子和陈永生的事件中立下大功……目前确实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任星野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托着腮，两条眉毛微微蹙起，显然正在思考。
过了许久，他才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现阶段确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第七局的一把手，确实非你莫属。”
听到这样的话，我并没有急于表示激动或是感谢。
因为我隐隐能察觉到，任星野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不其然，他继续道：“合适归合适，但你不能做第七局的一把手。”
“……为什么？”我很不解。
“因为你和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任星野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祖上都立过功，天然就是同盟关系，天然就是项云霄的对立面……这样的人，我才能够信任，而你这样的泥腿子，最多只能做到秘书长了……当然，做秘书长，对你来说也是天大的恩赐，属于祖坟上冒青烟的情况了……所以，希望你能谅解。”
说到底，和我的能力无关，是我出身不行、背景不行，因此不能融入他们的世界！
我咬牙道：“那么任先生准备任命谁做第七局的一把手？”
“在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人选。”说毕，任星野便举起手来，“啪啪啪”地轻拍了几下。
套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面的是个女孩，容颜清丽、身材窈窕，竟然是燕玉婷，跟在她后面的则是燕家武馆的教练任子明。
“任先生！”站在任星野的身前，燕玉婷规规矩矩地打了声招呼。
“哎。”任星野点点头，面色淡定地说：“燕姑娘，从今天起，你就是第七局的一把手了。”
“一定不辜负任先生的嘱托！”燕玉婷站直身体，接着转头看向了我，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眼神中也充满得意。
其实燕玉婷进来的瞬间，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项云霄虽然救出去了，却还是没有醒过来的希望，现在南宫烈死了，第七局一把手的位置也丢了……
“你要知道，这个位置本该是吴华的……”任星野幽幽地道：“你是沾了出身的光！”
“是，我知道！”燕玉婷点了点头，眼睛仍盯着我，脸上露出玩味的笑。
“还好吴华本就出自燕家武馆，对你一向忠心耿耿，肯定不会对你有意见的。”任星野显然并不知道我俩之间闹过不愉快，且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还很得意自己的安排，轻拍着沙发的扶手道：“燕姑娘，你做第七局的一把手，吴华则继续做秘书长……你俩的合作一定非常融洽。”
“必须融洽。”燕玉婷笑得更开心了，像是春日里突然乍开的花田，“我和吴华一直都非常好。”
“行，那就这样！”任星野站起身来，伸手顺了顺自己的衣摆，“项云霄不可能醒过来，t博士那边的事也不用管……所以，继续对付龙门商会就好，务必将宋尘、宋渔那干人抓出来！南宫烈没办成的事，燕姑娘，交给你了！”
“嗯！”燕玉婷用力点头。
“好好干。”任星野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迈步走出套房。
那名白面青年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套房里只剩下我和燕玉婷、任子明三人，气氛无疑是比较尴尬的，毕竟前段时间才翻了脸，完全处于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你先出去。”燕玉婷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不见，一张脸也变得冷若冰霜起来。
“是。”任子明转身出了门去。
只剩我和燕玉婷两个人，房间里更安静了，甚至带着几分压抑，像是头顶压了一片黑黢黢的乌云，随时都要来一场疯狂的暴风雨。
脚步声响起，燕玉婷朝我走了过来。
她站在我的身前，仔细地盯着我的脸，突然抬起一双纤纤玉手，帮我整理着略微有些褶皱的衣领，一边理还一边说：“这套衣服还是我帮你买的呐，没想到现在还穿着，是不是心里有我啊？其实你真挺帅的，五官非常周正，就是胎记有些大了，挡住了半张脸……”
她的眼神、动作都很温柔，说话也和和气气的，仿佛我们之间的那些龃龉从来没存在过。
但我根本不可能忘记，她曾经是想杀了我的！
所以我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拒绝了她继续帮我整理衣领的好意。
“……”燕玉婷的脸上闪过一道肉眼可见的杀意，不过很快又压下去，轻轻地笑着道：“怎么，还生我的气呐？”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她。
“好啦，知道你不是龙门商会的卧底！之前是我错了，现在向你道歉行吧？”燕玉婷还是笑着，往前凑了一步，抬手要拉我的衣领。
但我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装出来的温柔终于在一瞬间破了功，燕玉婷冷声说道：“吴华，给脸不要脸是吧，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忘了，没有我们燕家，就没有你的今天！”
“不是冲着燕家，不是冲着八爷，我根本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我冷冰冰地怼了回去。
“那你什么意思？”燕玉婷皱起眉，“我是第七局的一把手，这个身份也镇不住你？”
“镇不住，因为我不干了！”说毕，我便迈步朝着套房外面走去。
我很清楚燕玉婷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依赖我、器重我，将我当做唯一靠山的燕家小姑娘了。
自从做了燕家掌门人，大权在握之后，她的心性已经发生变化，生性多疑、凶狠暴戾，任何忤逆她的人，都会遭到她的诛杀！
之前怀疑我是龙门商会的卧底，并没有切实的证据，都迫不及待地要杀我；现在做了第七局的一把手，我怎么可能还有好日子过？
所以我必须走、马上走，一秒钟都不能停留。
“踏踏踏——”
我的步伐极快，眼看就要走出门去。
“吴华，你太过分了！”燕玉婷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告诉你，别太过分，我忍你很久了！”
我仍旧不搭理她，闷头往外走着。
“拦住他，不许让他离开！”身后传来燕玉婷恶狠狠的声音。
我没有当回事，心想不就是任子明吗，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也不可能拦得住我——上次是大意了，忘记了他手里的电棍，这次肯定不会上当，同一招对圣斗士来说是没有用的！
但我刚刚跨出门去，来到走廊之上，整个人便愣住。
门外不光有任子明，还有至少十几个人，身上统一穿着燕家武馆的练功服，胸前那只展翅翱翔的雨燕金光闪闪，一眼看过去都是各个分店的教练。
好嘛，燕玉婷是真的做好了上任“第七局一把手”的准备啊。
“滋啦啦——”
领头的任子明摸出电棍，刺眼的蓝光在电棍顶端闪烁，电压比起之前似乎更加大了。
任子明手持电棍，沉沉地说：“华哥，我很尊重你的，别逼我们动手……”
其他教练也都纷纷七嘴八舌地说着：“是啊华哥，你就和燕局长好好谈谈嘛！”“你俩以前关系多好，怎么闹成这样？”“有什么误会，说开不就行了？”“华哥，咱们是一家人啊！”
我只好转过头去。
燕玉婷也从门里走了出来，她盯着我，眼眶泛红，泪光闪烁，声音哽咽：“吴华，你自己说，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我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鳄鱼的眼泪。
她的情绪变来变去，我已经见怪不怪，别看现在柔柔弱弱，待会儿强硬起来，随时可以要我的命。
“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原不原谅，单纯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我摇摇头：“燕姑娘……哦不，燕局长，到此为止吧，你现在很强大，就算是没有我，你也可以撑起整个第七局！”
“……没有一丝丝回转的可能性么？”燕玉婷轻轻地抿着嘴。
“没有。”我坚定地摇头。
做不成第七局的一把手，那么离开第七局，绝对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走廊里安静下来，燕玉婷沉默不语，燕家的其他人也都眼巴巴看着我，但我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始终没有松口。
不知过了许久，燕玉婷终于沉沉地说：“吴华，看来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了！你可以走，但走之前，帮我办件事吧，就当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了！”
本来想果断拒绝的，但是她把燕千城搬出来，我的心又稍稍软了一些：“什么事情？”
燕玉婷抬起头来说道：“西北地区的大管家梁乐，你知道吧？”
“知道！”我点点头，“什么事？”
“具体什么事，现在还不能说。”燕玉婷一字一句地说：“他在兰州，你先过去找他，到了以后说一声，我再告诉你怎么做。”
“……可以！”我答应下来。
不管燕玉婷玩什么花样，兰州对我来说都是很安全的地方——梁乐，也就是姜乐，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之一！
所以我可以去，没有任何犹豫，先离开燕玉婷的掌控再说。
“好！”燕玉婷也点了点头，她轻轻地抿着唇，张开双臂说道：“吴华，最后抱一下吧，你知道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
我却没有接受，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和她产生一丝一毫的交集了。
“……”燕玉婷的双臂僵在半空，一张脸也彻底沉了下来。
她慢慢放下双臂，脸上勾起一抹苦笑，摇摇头说：“好吧……吴华，那你走吧，帮我办完那件事情，从此以后分道扬镳！”
我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就往外走。
燕玉婷既然放我走了，任子明等人当然没有再说什么，纷纷让开了路，我从他们中间穿过，看着他们胸前那只展翅翱翔的雨燕，眼角也有一丝微微的湿润。
不为燕玉婷，为燕千城。
那真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我和宋尘都很欣赏这个人，奈何跟他女儿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
穿过走廊，又出了翠湖酒店，折腾了这么一阵子后，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大太阳在当头照着。确定左右都没人后，我便立刻摸出手机，迫不及待地给宋尘打了个电话。
“哎。”宋尘迅速接起，声音显得有些疲惫，背景音里还传来“嗡嗡嗡”的声响，显然还在开车。
“你到哪了？”握紧手机，我立刻问。
“快到沪城了，还有几个小时路程！”宋尘迅速回答着我的问题。
“别去了，没有用！”我沉声道。
“……什么意思？”宋尘的声音里充满疑惑。
我便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这个任星野真是……”宋尘听完后，咬牙切齿地说：“原以为他会撵走南宫烈，没想到直接把人杀了！好歹是个大佬，如此狠毒！”
“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我同样心痛不已，“南宫烈死的好冤，一刀就毙了命，我甚至没来得及阻拦！”
“你拦不住，任星野做了充足的准备！”宋尘轻轻地叹着气。
“是啊……”我很无奈地道：“大司令怎么办？任星野说了，能唤醒他的就那么几个人，现在已经全部接到消息不得插手这件事了……”
“华国这么大，我就不信每一个人都能被他控制！”宋尘想了想，说：“他认识的医学专家，都是明面上的医学专家……华国地大物博，民间亦有不少高人！”
“你的意思是……”我微微愣住。
“你别管了，我想办法就是！”宋尘继续说道：“燕玉婷搞什么鬼，让你去兰州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没事，那边是姜乐的地盘，怎么着都不可能出问题的。现阶段，我毕竟还是第七局的秘书长，而且就当是给八爷面子了……看看燕玉婷到底想干嘛吧！”
“好！”
宋尘说道：“这个人既然不靠谱，以后就不要和她来往了……之前屡次帮助燕家武馆度过难关，八爷的恩情也算是还完了……兰州之行过后，就彻底和她切割吧。”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即挂掉电话。
宋尘既然说了，项云霄的事情不用我管，那我也就暂时放下这头，先在手机上买了前往兰州的飞机票——现在肯定没有专机坐了——接着又打了辆网约车，风风火火地赶往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