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鲁大昌之前没见过面，但是看过他的照片，所以能一眼认出来。
和照片里一样，消瘦、硬朗、鬓角发白，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果然有几分“太公”的意思。我刚走下舷梯，他便迎了上来，主动握住我的手说：“盛秘书，欢迎欢迎，一路辛苦！”
“不辛苦。”我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专机，“任先生给我安排的飞机，沙发还是很舒服的，睡一觉就到了！以前我是秘书长的时候，可没这个待遇！”
这时候不狐假虎威，还要等到猴年马月？
“是是是，盛局长嘛，本来就该这个待遇……”鲁大昌听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拍起了马屁。
“还是叫我盛秘书吧，毕竟还没正式升职……就算升了，也是将来的事，和现在没关系！”我摆摆手，又装了一个淡淡的逼。
“好，盛秘书。”鲁大昌连连点头，又问：“任先生近来可好？”
“还行。”我淡淡道：“他老人家正忙着重建第七局，需要应对很多事情，经常睡眠不足，我昨天刚买了些补脑安神的参片送去他家……希望能有点作用吧。”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必须体现出自己是“任星野的心腹”这一层身份啊。
“一定会有作用！”鲁大昌连连附和。
我没说话，目光扫了一下左右，才淡淡道：“鲁小豪呢，不是让你儿子一起来么？”
“……他在外地，我打过电话了，很快就能回来！”鲁大昌讪笑着。
“行，那走吧，先去你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倒看看鲁小豪能躲到什么时候！
以鲁大昌在当地的身份，可以直接把车开进机场，于是我下机便上车，几乎无缝衔接。车子出了机场，又朝他乡下的宅院去了。
这过程中，鲁大昌始终陪在我的左右，小心翼翼地说着话、做着事，而我则摆出“第七局未来一把手”的架子，面容冰冷，神情淡漠，时不时打着官腔，故意找他话里的漏洞，狠狠地训斥几句。
不是我要故意装逼，而是在做服从性测试，看看这位齐鲁大地上的土皇帝，究竟能容忍到我什么地步，再决定对他儿子下多重的手！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真把我剁碎了喂狗也没辙，所以还是要小心翼翼、谨慎行事。
让我满意的是，鲁大昌很尊重我，几乎对我奉若神明，无论我怎么侮辱他、指使他，他都“是是是”地附和，没有任何反抗和不满的意思。
看来“任星野的心腹”“第七局未来一把手”的身份的确好使！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到了鲁大昌在乡下的家。
鲁大昌率先下了车，站在车门边上，做了个请的手势：“盛秘书，欢迎光临寒舍！”
我仍面色冰冷，慢慢地走下车去，抬头看了一眼鲁大昌的家，确实算得上高门大户，占地至少好几十亩，至少好几进的院子，但比起藏区的霍家庄园，以及姜铃铛的行宫，还是差距甚大。
毕竟是在内地，确实不能像边境那么张狂啊。
在鲁大昌的指引下，我背着双手，慢悠悠走进院子，先穿过前院，接着来到中院，进入一个会客厅里。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后，有人端来茶水和糕点，我们两人边吃边聊。
整个过程中，我还是神情淡漠，说他就是个暴发户，还说他家装修风格很土，甚至摔了两个看上去很贵的茶杯，总之故意挑衅他、刺激他，而他不敢有任何的反感，始终笑呵呵说：“是是是，我一定改。”
看到情况差不多了，我才淡淡地道：“鲁太公，你儿子呐，怎么还没回来？”
“嘿嘿，不管他，咱们先吃饭吧，兔崽子不知道在哪里疯呐！”鲁大昌抬起腕子，看了一下手表，起身笑着说道：“盛秘书，餐厅在这边，请跟我过来吧。”
我却坐在原地没动，一双眼冷冷地盯着他，像是草丛里的毒蛇盯住猎物。
“……盛秘书，怎么了？”鲁大昌肉眼可见地慌了。
“鲁小豪为什么还不来？”我一字一句地问，声音故意拖得很长，像利刃擦在磨刀石上。
“应……应该是快了……”鲁大昌的额角渐渐渗出汗水。
“他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吃饭！”我的身子往后一靠，一条腿也翘了起来。
“好……好……那就继续等着！”鲁大昌连忙坐下，陪笑着递给我一支烟，并且亲自打火帮我点上，接着冲身后的一名下人使了个眼色。
那名下人立刻转身出门。
不一会儿，下人便返了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棕色的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交到了鲁大昌的手上。
鲁大昌接过檀木盒子，伸手放在我面前的桌上，接着打开盖子，又掀了一层明黄色的绸子，里面露出一只造型精美的白瓷碗来。
“这是……”我的眉头微微蹙起。
“盛秘书，不好意思，京城那件事情，确实是我儿子做得不对……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收拾他！”鲁大昌一边说，一边将檀木盒子推了过来，“这是北宋定窑珍宝莲花纹碗，一点小小意思，希望您能笑纳……”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碗值多少钱，但能从“鲁太公”手中送出来，必定价值不菲，至少上百万吧？
我便抓了起来，假装行家仔细端详。
“这小东西有点意思啊！”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阵，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
“是啊，盛秘书真是识货！”鲁大昌顺杆子就爬，立刻笑呵呵道：“十几年前在纽约的拍卖会上，以两百多万……”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抓起碗来“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同时心想：两百多万而已，还好。
“……美金的价格拍出。”鲁大昌说完了后半句话。
卧槽，美金？！
那就是一千多万人民币啊！
说实话我现在挺有钱的，毕竟分公司都开了好多，但也没到不把一千多万放在眼里的地步，当即觉得有些肉痛，立刻朝着地面看去，就见那碗已经摔得粉粉碎了，碎片崩得到处都是，哪怕世界最顶级的文物修复师来了也无济于事。
但是已经碎了，我也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面色平静、眼神冰冷地说：“就你儿子做的那些事情，是一个碗就能弥补的么？”
鲁大昌也看向地上的那堆碎片，面上露出肉痛的表情，由此可见就算非常有钱，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他没有办法，只能转过头来，咬着牙道：“盛秘书，不好意思，犬子做的事情确实过分……您要怎样才能原谅他？开出个价码来，只要我付得起，一定不会还价！”
一千多万的碗都摔了，这时候也没法开价了……
我淡淡地道：“多少钱也不行，你儿子惹了我，必须付出代价！”
鲁大昌的眼神闪过一丝绝望，最终却只能无奈地道：“我知道了。”
接着，他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冲着电话那边沉声说道：“回家！”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面上始终布满冰霜。
不出几分钟，门外便“噼里啪啦”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长相帅气的小伙子奔进门来，正是鲁大昌的儿子鲁小豪，在他身后还跟着齐鲁八残，还是瞎的瞎、瘸的瘸，一个比一个惨，却又一个比一个傲，脑袋更是昂到天上去了。
“哑剑无声”沈哑蝉一进来，就“啊啊啊”地叫着，仿佛在说：“哪个狗东西敢欺负我家公子？”
是的，我听懂了！
之前是宋渔的时候，我打不过，只能忍着，现在是盛力了，有“官位”在身，还有任星野给我做后盾，我怕个鸡毛啊！
我迅速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出，狠狠一个耳光扇在沈哑蝉的脸上！
“啪——”
掌声清脆。
我是优秀级别的高手，再加上平时勤于锻炼，已经处在这个阶层的巅峰，只是因为自身天赋原因，迟迟无法突破顶级高手，但实力已经非常不弱了。
再加上沈哑蝉确实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动手，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所以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得他猝不及防，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片刻之后便涨红了脸，“啊啊啊”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又听懂了，他说：“我打死你这个狗日的！”
这哑巴满嘴脏话，真是活该老天爷废了他的嗓子！
“住手！”鲁大昌当机立断地喊了一声：“反了你了，敢对盛秘书动手，你是想让我们全家都跟着你陪葬吗？！”
沈哑蝉站住不动了，但是仍红着脸，呼哧呼哧地瞪着我。
“盛秘书扇你耳光，是你的福气！”鲁大昌厉声喝道：“再扇自己十个耳光，以表谢意！”
沈哑蝉没有任何废话，立刻举起手来，“啪啪啪”扇着自己的脸，那是真不留情，十个耳光过后，两边脸颊高高肿起，鼻血也哗啦啦地往下淌着。
“盛秘书，这回满意了没？”鲁大昌笑呵呵地问道：“不够的话，再让他扇自己十个耳光！”
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便淡淡地说道：“行了，就这样吧……让他以后不要满嘴脏话就可以了。”
鲁大昌一脸诧异：“您能听懂他说话啊？”
“当然，真当我是无缘无故打的？问他自己，刚才是不是骂我了！”我冷哼了一声。
鲁大昌显然不需要问也能听懂，当即摆了摆手，烦躁地道：“早就跟你说了，嘴巴干净点、干净点，明明是个哑巴，骂得比谁都脏……行了，都下去吧，以后对盛秘书客气点！”
“哑剑无声”沈哑蝉转身就往外走，其他七残也都纷纷跟上，很快出了屋子。
但也没有走远，他们就站在院子里，显然在等着鲁小豪最终的结果。
“给盛秘书跪下道歉！”
会客厅里只剩我和鲁大昌、鲁小豪三个人的时候，鲁大昌突然狠狠喝了一声，浑浊声音中夹着一丝悲痛，像是突然出鞘的刀。
鲁小豪立刻朝我跪了下来，声音低沉地道：“盛秘书，对不起。”
我没有搭理他，而是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支烟来，鲁大昌立刻凑近，摸出火机帮我点着，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我深吸一口烟，又长长地吐了出去，至少一分多钟没有说话，尽力营造一种压力山大的恐怖氛围。
比痛苦更煎熬的，是等待。
时间一长，鲁小豪果然微微发起抖来。
直到这时，我才慢悠悠地说道：“鲁公子，你真让我失望……我好心介绍龙门商会的宋董给你认识，你转头就对宋董下手，置我于何地啊？”
“……对不起，盛秘书。”鲁小豪垂着头说：“我确实查得清楚，宋尘对他这个弟弟很好，说是他的命根子也不为过……我就想绑了宋渔，引出宋尘。”
“放你妈的屁！”我恶狠狠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瑞丽！”
我又转头看向鲁大昌：“鲁太公，你知道瑞丽么？”
“知道！”鲁大昌立刻点头，“苏家最新的掌门人，最近和我儿子走得很近……”
“就是这个女人迷惑了鲁小豪。”我继续说：“把这个女人交出来，你儿子就没事了。”
我想过了，鲁小豪跪下道歉，已经展现出了最大的诚意，算是给足了我这个“盛秘书”的面子。
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不太好揪着不放，真逼得对方“鱼死网破”就不好了，始作俑者毕竟是瑞丽，将那个女人抓出来，比对付谁都强，所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是最好的选择，还能顺势收割一波鲁大昌的人情。
鲁大昌果然激动极了，他以为我会大发雷霆，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揭过了，立刻点头说道：“好，好，我就让我儿子交出瑞丽！”
随即一个箭步扑出，抓着鲁小豪的领子说道：“瑞丽在哪？”
鲁小豪摇着头道：“我不知道，离开京城，我俩就分开了，后来一直没有联系！”
鲁大昌说：“那现在联系啊，让她到咱们家来！”
鲁小豪还是摇头：“后来打了电话，她一直没有接……我怀疑她是知道什么，索性和我断了联系！唉，女人啊，果然靠不住……”
我的一张脸立刻沉了下来，一只手握住桌上的茶杯，发出“咔咔”声响。
鲁大昌一个激灵，沉声道：“少废话，赶紧给瑞丽打电话！”
“真的打不通嘛！”鲁小豪无奈了，伸手摸出手机，当着我们的面，拨通“瑞丽”的号码，而且贴心地开了免提。
一阵“嘟嘟嘟”的声音过后，瑞丽果然没接。
鲁大昌摸出自己的手机，将瑞丽的号码抄录下来，拨了过去，对方还是没接。
“盛秘书，这……”鲁大昌转过头来，面色复杂地看向我。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幽幽地道：“要么瑞丽，要么你儿子，必须有一个人付出代价……鲁太公，你自己选吧！”
我就不信，今天逼不出来瑞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