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疆,他越发沉默。
帐内的烛火总让他想起上元灯节,那抹月白成了心口的刺。
同僚拉他去营外的妓馆解闷,他本想拒绝,却在踏入门槛时定住了脚。
角落里,被老鸨推搡的女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裙,鬓边别着朵绢做的玉兰花,眉眼间竟与记忆中的身影有五六分像。
顾彻掷出一锭银子,将那名叫柳娘的女子赎下,留在了身边。
她温顺、安静,会在他受伤时小心翼翼地换药,会在寒夜里为他温酒,会在他望着南方出神时,默默递上一件披风。
顾彻起初只是把她当作慰藉,可三年朝夕相处,看她在风沙里为自己缝补铠甲,看她在军帐外等自己议事归来,那颗冰封的心竟也渐渐松动。
尤其在得知柳娘怀有身孕后,他第一次有了“家”的实感——或许,那个上元节的惊鸿一瞥,本就是场不该有的幻梦。
他该给柳娘一个名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压不住。顾彻写好休书,字里行间尽是对昭华的冷漠。
他从未见过她,想来也不会有半分留恋。
回京时,他甚至有些轻松,仿佛终于能摆脱那场荒唐的婚约。
踏入将军府的那日,秋阳正好。他径直往后院走去,想速战速决。
转过回廊,却看见池边坐着个女子,正低头喂锦鲤。
月白的襦裙,鬓边半开的白玉兰,阳光落在她侧脸,勾勒出熟悉的轮廓——正是他寻了多年的那个人!
顾彻如遭雷击,手里的休书飘然落地。
昭华闻声抬头,看见他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便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原来他娶的,一直是心心念念的人。原来他厌恶了三年的正妻,竟是那抹刻入骨血的月白。
昭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休书,弯腰捡起,展开看了两眼。
顾彻紧张地盯着她,等着她的质问、委屈,甚至眼泪。
可她什么都没有,只是抬眸看向他,那双曾让他魂牵梦萦的眼睛里,竟亮得惊人,像蒙尘的珍珠终于要被擦拭干净。
那抹光亮,像一把冰锥刺进顾彻的心脏。
他瞬间想起关于她心有所属的传闻——她竟巴不得被休弃?
她嫁给他三年,从未有过半分真心,甚至在他终于认出她时,还在盼着回到心上人身边!
滔天的怒火瞬间烧毁了理智。顾彻几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撕毁了休书,纸屑纷飞间,将她拽进了房里。
那夜的烛火燃得格外疯狂,映着昭华眼中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冰。
顾彻在她的泪水里失控,又在她的沉默里恐慌。
第二天清晨,他看着蜷缩在床角、眼神空洞的昭华,第一次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他不敢再看,抓起披风仓皇逃离,仿佛身后有索命的厉鬼。
这一逃,又是六年。
北疆再无战事时,他带着柳娘和已经能跑能跳的儿子回到京城。
府里的人告诉他,昭华在他走后不久,也生了个儿子。
看到自己另一个儿子的那一刻,顾彻的心狠狠一颤。
那孩子眉眼像极了昭华,尤其那双安静的眼,看他时带着疏离的怯意,像极了当年灯影里惊鸿一瞥的模样。
他忽然生出强烈的渴望,想靠近她们母子,想弥补那些被他亲手摧毁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