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替上学的事像一场风暴,卷走了林家最后的体面——林建国被撤去村支书职务那天,有人看到他在自家院子里砸碎了所有的酒瓶子,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两道墙都能听见,字字句句都是“林晚秋这个丧门星”。
徐向东的日子更不好过。
被大学退学的通知送到村里时,他正在给小学生上算术课,手里的粉笔“啪嗒”一声掉在黑板槽里,粉笔灰呛得他直咳嗽。
他本想着凭着城里知青的身份和读过高中的学历,继续留在村小学教书,可家长们联名去找了公社,说“品行不端的人教不出好娃娃”,校长只能把他的铺盖卷扔到了校门口。
失去了体面的工作,徐向东成了村里最尴尬的存在。
他是城里来的知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从前在学校里养出的细皮嫩肉,到了田埂上连锄头都握不稳。
林晚秋更惨,她在顾家被养了这么多年,顾斯年从不让她干重活,最多就是缝缝补补、喂喂鸡鸭,如今到了地里,割麦割得满手是泡,插秧插得直不起腰,一天下来,连半个人的工分都挣不到。
秋收时节,家家户户的粮仓都堆得冒了尖,只有徐向东家的米缸见了底。林晚秋饿得眼冒金星,想去厨房找点野菜煮汤,却被徐敏堵在了门口。
六岁的小姑娘叉着腰,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刻薄:“不要脸的小偷,还想偷我家的东西?”
“敏敏,我是你妈妈啊……”林晚秋的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
“谁认你当妈?”徐敏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就是个小偷,是个破鞋,是害我丢人、害我爸丢了工作的坏女人!等我长大了就把你赶出去!”
林晚秋的心像被针扎了个透。
她看着徐敏转身跑开的背影,想起顾文青小时候总奶声奶气地喊她“妈妈”,把舍不得吃的糖塞到她嘴里,眼泪突然就汹涌而出。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孩子,差距会这么大?
屋漏偏逢连夜雨。
徐向东被退学的事惊动了县里的调查组,顺藤摸瓜查到了徐家——徐向东的父亲是县供销社的主任,当初能把他送进大学,也少不了托关系走后门。
如今东窗事发,徐父被撸了职务,还罚了款;徐母在纺织厂的工作也受了牵连,提前办了退休。
消息传到槐树村的第三天,徐向东的父母就坐着拖拉机来了。
两个老人一进院子,看到土坯房漏着风,米缸空着底,徐母当场就哭了:“我的儿啊,你怎么把自己作践成这样!”
哭完了,徐母的矛头就对准了林晚秋。
她一把夺过林晚秋手里正在缝补的衣服,扔到地上用脚踩:“都是你这个狐狸精!要不是你,我家向东能被退学?我们老两口能丢了工作?你给我滚出去挑水!水缸见底了看不见吗?”
徐父坐在炕沿上抽烟,眼皮都没抬:“既然进了我们徐家的门,就得守徐家的规矩。好吃懒做的,养你不如养头猪。”
从那天起,林晚秋的日子成了炼狱。
天不亮就得起床挑水、做饭、喂猪,徐母总能找到挑刺的理由——水缸里的水不满,饭菜里的盐放多了,猪食里的糠掺少了。
徐父则爱在晚上“教育”她,搬个小板凳坐在她面前,从她不该勾搭徐向东,说到她毁了徐家的前程,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徐向东对此视而不见……
他每天蹲在门槛上发呆,要么就是去村头的小卖部蹭别人的收音机听,林晚秋被骂时,他就把头埋得更低,仿佛只要不看见,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有一次,林晚秋被徐母用烧火棍打了胳膊,青了一大片,她实在熬不住,趁着徐家人午睡,偷偷跑回了林家。
她跪在院门外,一遍遍地喊“爸”“妈”,希望他们能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让她进去躲一会儿。
可回应她的,只有林建国愤怒的吼声:“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如果不是你,我们又怎么会在村里抬不起头?再不走,我放狗咬你了!”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林晚秋看到母亲站在门后,眼圈红红的,声音坚定地让她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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