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两种灵物的过程,十分顺利。
碧睛狻猊兽的目力、脚力以及感察力皆是妖兽中一等一的,在广阔的龙首洞中转了三日,便寻到了冰参。
至于寒棣,它寻到时,已经被两个元婴修士捷足先登。它便唤来猿十三,先以幻术惑敌,随即放出毒雾,将两人灼伤,再由猿十三强杀,将两人杀得狼狈而走,顺利夺了灵药。
待两兽出来,张元敬祭出高阶御风车,急速往西南,至中域、北域、西域交界之地,再沿着荒凉之地南下。
每隔月余,便降下飞车,寻隐秘之地激发灵符,蓄灵力于周身,再灌入神念,引银剑杀金鹏残魂。
偶有过路的修士或妖兽,感应到天地灵力异常,循迹找了过来。实力稍差的,猿十三杀上去便打跑了。强一些的,两兽齐上,相互配合,自能让对手知难而退。
一晃十多年过去,终又返回横断山。他算了算时间,离开宗门已有百余年,也不知天阙山安危,更不知巨水泽畔的别院情况如何。唯能想到,余天万、卢天英、涂天渊、霍天同等人,皆已寿元不多,不知尚且在世否。而他的几个徒弟,如周正明、韩正济、潘正宇等人,又是否突破结丹。至于火鸦道人的几个门人,若门中不予大力支持,只怕已经寿尽身亡。
这些年,他忙于对付三魂,在第九谷困了十年,在北海海底更是一呆五十年,那时只顾着渡过眼前难关,并未思虑太多,此时近乡情怯,却是把许多故人忆起,不免有些伤怀。
原本,他打算在横断山斩杀一些大妖,取其内丹与血、骨等物,以炼丹丸。思及众人,却是再也按捺不住,遂驾飞车一路南下,直奔天阙山。路上若有不开眼的大妖送上门来,便以雷霆手段斩杀取丹。
如此不过数月,便至天阙山北部五百万里之外。虽说人族化神不可能一直在天阙山外守着,但慎重起见,还是提前转入地中更为安全。
如此,又于土中遁行两月,渐至天道宗和稷下学宫等宗门布设的封锁线。
百余年下来,各宗修士在距离天阙山五十万里内的区域,掘了数以千计的深洞,彻底把灵脉挖断。但是,天阙山的守御大阵依然牢不可破。无论是集众元婴之力,还是两位神尊亲自出手,皆不能撼动分毫。这让包括两大超级大宗在内的中、东、南三域大宗都震惊不已,不由地重估玄天宗的实力。
迟迟攻不破天阙山,各宗修士也就疲沓起来,再无当初的劲头。
两大超级宗门只各自留下一个元婴修士主持防务,余下的大宗元婴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常看不到人影。
张元敬虽不知这些情况,但经过几次窥视,也听出据点中的修士对于长年值守颇多怨言,甚至质疑围困玄天宗的决策是否正确。
张元敬没有打草惊蛇,一直遁行至三真峰地底,这才往上升起,穿过那玉壶释放出无形之力,至大阵之外,持阵符进入阵中。
阔别百年之久,他再回玄天宗。不过,迎接他的不是佟天福,也不是胡天聪,而是一柄玄玉之尺。
“元字辈弟子张元敬,拜见玄灵尺前辈!”张元敬连忙自报家门,以示尊敬。
“你未修玄天功法,且出示令符!”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张元敬取出玉质腰牌,请这神通灵宝查看。
“嗯,想不到玄天宗还出了个元婴后期修士,倒有那么一点点希望渡过当前劫难。”
玄灵尺嘀咕一句,便消失不见。
张元敬却是叹了一口气。玄天宗灵脉被截断,大灵穴必然虚弱,这玄灵尺便就待不住,只能返回真道峰玄天宫坐镇。
他自真性峰脚下钻出,把气机放出,立时有一剑一人自山上某处宫殿飞出。
剑引雷霆,轰隆作响,正是玄天宗另一件神通灵宝神霄剑。人着白袍,清气绕身,气度飘逸,正是胡天聪。
“元敬!你回来了!”胡天聪惊喜喊道。
张元敬躬身行礼:“弟子张元敬,见过胡师叔!”
“哈哈哈,你都进阶元婴后期了!真是太快了!不要多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胡天聪放声大笑。
附近原本还有许多值守弟子,他们闻声靠近,听到胡真人的话,也都是又惊又喜。这百年来,众人困守一隅,眼看着山门灵力越来越弱,修为难有进展,心中皆有些压抑,有的还时常感到惊惧。忽闻门中张真人自外归来,还成就大修士之境,心中的重压都是为之一轻,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
胡天聪把神霄剑一收,笑着说道:“元敬,大家都盼着你能回来!一关百年,都有些憋不住了!”
张元敬转目四看,山中灵气已经稀薄了许多,远没有此前灵山秀水、洞天福地的气象。
没有四方灵脉的源头活水,大灵穴日渐衰败,山门颓废之势不可避免显露出来,这无疑会引发低阶弟子真正的恐慌。
大敌围山,化神亲至,这固然让众人惊惧,但玉壶一出,坚如磐石,则众皆心安,不仅不再害怕,还没激发更加强烈的荣誉感。
但是,若灵穴衰败,威胁众弟子安身立命的根本,他们便会从内心深处产生畏惧。所谓修为不前则境界不进、境界不进则寿元不增、寿元不增则陨落必矣,对死之畏惧,无疑是任何修士都克制不了是念头。
他肃然点头:“此事弟子必定设法解决!”
这时,刘元清也自真一峰丈玄堂飞遁而至。
“元敬师兄,你安然归来,还修为大进,真是可喜可贺!”刘元清老远便朗声祝贺。
张元敬转目看去,年纪不大的刘元清,竟是一头白发,修为也没有多少长进,仍在结丹中期之境。脸庞虽然光洁如故,但眸中的目光,却透着浓浓疲惫。
“元清师弟,你这些年辛苦了!”张元敬还了一礼。
刘元清又给胡天聪见礼,这才对张元敬说道:“元敬师兄回来得正好,我师父病入膏肓,已经命不久矣。他一直念着要与你见上一面,做些交代。这便跟我走吧!”
张元敬大惊:“佟真人病入膏肓?这从何说起!”
用病入膏肓来形容一个元婴修士,听起来实在有些怪异。
胡天聪叹了一口气,说道:“元敬,佟师兄他确实是病入膏肓!我们一起去见见他吧。”
张元敬跟着胡、刘二人,匆匆飞往截元殿中。
“师父,元敬师兄回来了!”刘元清在殿前禀告一声,脚步却是不停,直入后殿中。
“我已知道。请元敬和天聪进来吧!”佟天福十分平静,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张元敬步入后殿,只见空荡荡的屋宇之下,只有几个尺许大小的灰色蒲团,佟天福盘坐于最里侧,背依一杆深青色长戟,周身气息流转,时聚时散,但最后都汇入长戟的戟刺之中。
长戟表面沉静如石,不见半分气机波动,却自有一种睥睨四方、锐不可当的气势。
“弟子张元敬,拜见佟师叔!”张元敬上前一揖,弓腰至与地平齐,以示对这位维续玄天宗传承至关重要前辈的尊敬。
佟天福动容,却是轻轻叹息一声:“元敬重礼,老道受之有愧,惜乎身体不便,不能起身避让,惭愧,惭愧!”
“师父,天雷戟前辈——”
“元清,不得放肆!你为玄天宗掌门,一言一行需得依制而行,不可意气用事!”
刘元清刚刚提及天雷戟,即被佟天福打断。
张元敬长年与神通灵宝打交道,观其状,听其言,已然猜到,所谓的“病入膏肓”乃是何意。于修士而言,此的确是一种疾病——被天雷戟寄身,却无法负担巨大消耗。实则,即使能够承担消耗,因境界过低,也耗尽了潜力,损去了生机,难以支撑多长时间。
为了应对天魔渊重兵围攻,佟天福选择成为天雷戟之寄体,以自身元力供其消耗,若宗门大灵穴仍可维系,他尚能从中获得补充,以绝强意志支撑下去。可惜,天运不假,玄天宗连遭重击,大灵穴衰竭,他已经难以为继。
“不,佟真人当得起元敬这一礼。莫说这一礼,便是十礼、百礼,也是无愧!”张元敬挺起身板,肃然说道。
“若无真人牺牲道途、牺牲修为、牺牲性命,玄天宗哪还能坚持到如今!数万年来,宗中前辈,修为高过真人者,不胜其数;战力强过真人者,亦比比皆是;声名大过真人者,更是不知凡几!但是,若论对宗门的贡献,又有几人可与真人比!若论竭尽全力维系宗门传承,又有几人可与真人比!若论绝境之中不屈不饶,又有几人可与真人比!遭遇逆境而苦心孤诣,强敌屡侵而坚韧不拔,危如累卵而沉着以对,形势转变而果断出手,这桩桩件件,又有几人可与真人比!”
看着慷慨陈词的张元敬,即使以佟天福的深沉、坚韧,亦不觉双眸湿润。
刘元清不由地抽泣,只是强行忍住,才没有泪洒于地。
胡天聪神色凄楚,又有些震惊,大概没料到张元敬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佟天福心情激荡,气息不觉有些紊乱,那天雷戟晃动起来,加大了抽取法力的力度。佟天福身躯一颤,脸上露出痛苦神色,赶忙调整气脉,稳住气息。
“师父!”刘元清关心则乱,看向天雷戟的目光,充满矛盾。
张元敬上前几步,坐到佟天福面前的蒲团上。
“胡师叔,元清师弟,请退开几步。我要引动天地灵力,助佟师叔稳住天雷戟!”
他如今已是元婴后期之境,言语之中再有一股威严。两人闻言,皆是不由地退后。
张元敬乃将神念聚于银符之上,透入其中,直入那银湖之中,激发其力,开始抽取天地灵力。
数息之后,天地灵力开始汇集,起初只是把三真峰的灵气引来,形成一层薄薄的旋涡。
随着时间推移,灵力旋涡越聚越厚,越聚越大,很快把整个截元殿后殿笼罩。一刻钟后,扩展至整个截元殿。
“元敬,此等聚气,把山中灵力皆引至此地,其余弟子便无灵气可用。”胡天聪忍不住传音劝道,“当初,宗中也有过提议,要设置聚灵阵集中灵力为佟师兄缓解痛苦,但佟师兄坚决制止了!”
张元敬点头,沉声说道:“弟子明白佟真人所想。弟子此举,绝非杀鸡取卵,且再看一看!”
又过一刻钟,灵力旋涡扩至整个真性峰,汹涌灵力之潮,不仅从天阙山各处,还从天阙山周围涌来。
不多时,在围困玄天宗的各大宗弟子即发现了异常。早已断开的灵脉,竟忽然有了灵力的贯通。
当初,在绝对优势之下,为挖断灵脉,各宗可谓不遗余力,因为灵脉之中尽有诸多灵石,此于各宗而言,皆是一笔意外的巨额资材,故而都是能挖多少便挖多少,使得灵脉挖开之处一片狼藉。
然而,便是在此等情形之下,灵力竟然从四面八方,越过断开的灵脉,疯狂往天阙山涌流而去。
不仅如此,在强劲灵力的覆盖下,断裂的灵脉竟然开始慢慢修复,缺口之处又凝成一块块稀碎灵力,并不断凝成新的灵脉。
“此等灵力,已经超过普通的大灵穴!”
胡天聪很快发现异常,目光炯炯盯着张元敬手腕处的那个有些模糊的图案。灵力汇集,正是因那图案而起。
佟天福进入定中,一心一意搬运灵力,不时把法力灌入天雷戟中。天雷戟通体散发凌厉黑芒,隐隐有雷霆轰鸣之音。它的气机越发强悍,对旁观的胡天聪和刘元清放出不可抗拒的排斥之力。
张元敬轻哼一声,挥手一揽,以磅礴灵力遮断天雷戟的气机。
天雷戟有些不悦,振动戟身,发出更加响亮的轰鸣声。
这时,一柄玄玉之尺从殿外飞来,落入灵气旋涡的中心之处,把天雷戟的气机压住。
“雷戟儿,别忘了自给儿的身份,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