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脚水顺着洪小野的头发，一滴滴滑落。
她紧闭着眼，水珠顺着皮肤疯狂下坠，如同她快要坠入深渊的心。
不难过，也不感到羞耻。
她整个人几乎已经变得麻木。
似乎自从来了江园，她就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
整个人平静如一摊烂泥，再怎么任人践踏揉捏，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的灵魂甚至能跳出这具身体，以旁观者的身份，审视洪小野这个人。
看着她一步步走向绝望和枯萎。
活该。
她想。
天生贱命，却总想不顾一切地抓住任何机会翻身。
简直痴心妄想。
落得如此下场，不是活该是什么。
“好好说话你非不听，非要我来硬的才肯乖乖听话是吧？”
安哥怒目圆瞪，一双湿乎乎的大脚往洪小野胸口蹬去！
洪小野侧身一躲，堪堪躲过安哥踹过来的脚。
安哥一脚踢空，眼中迸发火一般的怒意，抬起另一只脚又要踹过来！
洪小野再次闭上了眼。
她不想躲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躲了。
随便吧，都毁灭吧。
安哥的脚带着一股湿乎乎的风，就要踹到洪小野的心口——
就在这时，大门哗啦一声响，一个身影飞快闯进来，单手握住安哥空荡荡的脚腕，使劲一拧！
“嗷！！！！”
安哥疼得大叫！从沙发上滚落下来，抱着腿疼得在地上打滚！
洪小野睁开眼，只见那人背对着他，一脚踩在安哥胸口，粗着嗓子说：
“安宏天，上次的教训没给你长记性是吧。”
那人身高腿长，黝黑精壮，黑色t恤紧紧贴在身上，几乎能透过衣服，看到肌肉的形状。
他一边说着，穿着拖鞋的大脚一边狠狠撵着安宏天的胸口，整个人几乎都要站上去。
安宏天疼的大叫！
“苏，苏，苏哥，我错了我错了！！！”
“错哪了。”
“我我我我再不来这里洗脚了。”
只见被称作苏哥的那人，又用了用力，安宏天的胸口明显被踩下去一块。
“不是，不是！”疼痛之下，他急忙改口：“别的洗脚城我也不去，我再也不洗脚了！！！”
“再让我看见一次……”苏哥从兜里摸出一根烟，低头点上，火星明灭间，他突然踩着安宏天蹲下，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踩着安宏天的那只脚上，烟头就停在离安宏天眉心一两公分的上方。
“上次我就说过，你眉心缺一颗痣。”
“不不不不，我不缺，我不缺！”
那烟头又靠近一分，火苗灼热的气息舔舐着安宏天眉心的皮肤。
安宏天刚才还在扭动挣扎，这会竟然一动不敢动。
烟头还在燃烧，烟灰簌簌落下，落了安宏天一脸。
他却连偏过脸躲一下都不敢，整个人抖如筛糠，嘴里一直念叨着，“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一支烟燃尽，苏哥把烟屁股塞进安宏天嘴里，这才站起身，从安宏天身上下来。
安宏天一个轱辘站起身，嘴里呜咽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
洗脚桶徐徐冒着热气。
洪小野拍拍衣服起身，张了张嘴，想说句谢谢，却鬼使神差一般脱口而出：
“你，洗脚么。我再去打桶水来……”
男人转身面对他，洪小野这才看清他的脸。
寸头剃得极短，一张脸如刀削般轮廓分明，眉毛浓密而叛逆，向上扬着，更显得人张狂桀骜，不好接近。
尤其是贯穿额头的一条疤，不甚平整地连接着两边的太阳穴，把他的额头劈出一条巨大的沟壑。
意识到自己盯的有些久，洪小野别过脸，弯腰提桶。
“你给玲姐付过钱了吧？”
苏骁上下审视着这个娇小的女孩，见她依然跨出房门，真要去打水，扯着嗓子喊她：
“给我回来！”
洪小野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苏骁见她不动，不耐烦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洪小野有点蒙，眼见他快要发飙，想起他刚才把安哥按在地上摩擦的凶狠样子，心里惴惴。这才放下水桶走了过去。
这人，比安宏天更吓人……
这个苏哥显然和安宏天有仇，可再大的仇都和自己没关系，她就是个洗脚的，好好干她的活就是了。
况且，这人刚才算是救了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这么想着，心里有了些底，却仍不敢看他，只盯着他的脚。
拖鞋，没穿袜子，倒省了她一会的步骤。
哗啦一声响之后，一块湿巾递到她眼前。
“擦擦脸上的脏水，不嫌恶心么。”
洪小野惊愕抬头，却见他眼神平和，不似刚才那般气势逼人，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讥讽的笑。
“不用了，我……我去洗一洗就行。”她说。
“酒精湿巾，消毒的。都是细菌，洗能洗干净么。”
洪小野哦了一声，刚要接过，那湿巾就已经糊上了她的脸。
一股蛮力在她脸上揉搓着，她只感觉五官都被搓到了一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皮肤被拉扯的生疼，强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哀嚎：
“可以了可以了我自己擦！”
那只手这才收回去。
洪小野赶紧把湿巾揭下来，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她的脸是不值钱，平时也不保养，但是万一给她搞破相了也不行啊。
“你不能轻点啊！！”
她无语，什么人啊这是，她又不是没长手，她自己会擦！
瞪了苏哥一眼，她提着桶，转身快步往水房走去。
估摸着苏哥的身高，她重新挑了一个更深的木桶，接满水，很快，就拎着沉甸甸一桶水回来了。
见苏哥还站在门口不进去，没好气说：
“你洗不洗啊到底！”
苏哥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看她：
“这么爱给别人洗脚？”
洪小野：？？？
他不是来洗脚的？
洪小野把桶往地上一扔，叉着腰吼：“你到底是干嘛的啊？不洗脚就别在这耽误我挣钱。”
苏哥：“你很缺钱？”
洪小野：“不是，关你什么事啊！”
这人，管的太宽了吧！
洪小野：“刚才谢谢你了，如果没别的事，就请回吧！一会让老板娘看见了，看她不赶你！”
说谁谁到，玲姐扭着胯过来。
一见苏哥，抄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招呼过来。
“你小子安的什么心囖？每次过来，就让你姐我痛失老客户！！你就想看着你姐赔本，跟你一样流落街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