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哑叔一脸无措地看看洪小野，又小心翼翼地看看李雷，最终默默地拎着水壶去接热水。
洪小野：……
心里暗骂：李雷你这个没眼力见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萌放下筷子，望向身侧的洪小野，脸上写满担忧。
就连一直叽叽喳喳的妞妞也不敢说话，埋头扒拉着盘子里的排骨。
洪小野则愣愣地呆在座位上，漠然地看向满脸通红的李雷，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毫无知觉，只能感受到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而李雷就好像对这尴尬气氛毫无觉察一般，一口闷了杯里满满的酒，晃了晃酒瓶，嘴对准瓶口，一饮而尽。
他用袖子擦了把嘴，半睁着一双迷离的眼，声音小到如同自言自语。
“洪小野，我不明白你到底在犟什么。你说你对我没感觉，行，我接受，我不勉强你。前些日子，我忍着想找你的心情，不去打扰你，可结果呢？”
“呵，护士说你半个月前就出院了，我又去了你家找你妈，找哑叔，甚至堵在人家陈大夫的诊室门口，我恨不得把这座城市翻个底朝天！”
听到“陈大夫”这三个字，洪小野的僵直眼珠终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去找他做什么。”
李雷用牙嗑下酒瓶盖，仰头灌下半瓶啤酒。
“我不能找他？全世界他最高高在上他最金贵是吧，我李雷就上不了台面，连找他都不配！”
洪小野一阵心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你说我找他干什么？我不找他我能知道你特么居然在公共厕所里安家了吗？怎么，你是打算在那过年还是怎么的？”
“洪小野，咱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是么？”
李雷撇开酒瓶，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孩。
“我把话撂这，你现在点个头，你放心，我李雷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洪小野面前，咱们一刀两断，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李雷你别发酒疯成么。”洪小野平静地说。
“不成！我就要发疯，我要狠狠地发疯！”
……
半晌，洪小野依然笔直地坐在原地，目光越过桌上丰盛的菜肴，落在覆满白汽的窗户上。
她记得有一年年三十晚上，她被洪娟赶了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来了这间面馆。
她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她只认识李雷。
进门的时候，李雷正准备关灯打烊，见她来了，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热情地招呼她坐下，然后给她端上来一晚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自那之后，两个人每年都会在这面馆里一起过年。
随着面馆生意越来越好，他们的年夜饭也由两碗面变成了两菜一汤，三菜一汤，六菜一汤……
渐渐地，面馆的简易小桌摆不下那么多菜了，他们又买了这个专门吃年夜饭的折叠桌，平时放在厨房门后，年三十这天才会拿出来用。
洪小野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有点抗拒迈进这间面馆。
这个有着她所有美好记忆的地方。
是自从李雷突然跟她表达心意的那天开始么，还是在她下定决心不依靠旁人，只用自己的双手讨生活的那天开始呢。
“哎呀，什么发疯不发疯的，李哥你喝多啦！”
孙萌笑着拍了拍李雷的肩膀，起开一瓶啤酒，瓶口碰了碰李雷手里的那瓶，“李哥说的对，大过年的，得喝点！来，我陪你喝。”说完，仰头不过数秒，已是半瓶啤酒下肚。
洪小野回过神来，赶紧伸手要抢孙萌手里的啤酒瓶，
“你开车了吧？别喝了。”
“没事，我找代驾。”孙萌隔开她的手，侧过身对瓶吹了，一双醉眼看着李雷。
“感情的事啊，真勉强不来，咱们再喜欢人家，架不住人家心里不喜欢咱们啊。”说着，她眼圈泛红，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什么别的，声音低如呢喃。
“哭吧，像我一样，哭过了就好了，就都过去了。”
这话似乎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让长久以来的委屈和心酸一股脑涌上心头。
洪小野眼眶一酸，连忙低头掩下。
再抬头时，看到桌子的另一头，李雷已泪流满面。
……
孙萌和李雷一瓶接着一瓶喝着，很快，一提啤酒全搞完了。
洪小野又从外面拎进来一提，见哑叔带着妞妞要走。
“哑叔，不再呆一会了么。”
哑叔摆摆手，坚持要回去。
妞妞困得眼睛半闭着，嘴里还咕哝：“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和小野姐姐他们一起等新年的钟声呢……”
哑叔却不由分说把妞妞背在身上。
洪小野见哑叔坚持，只好把两人送出了门，骑着电动车跟着他们到路口才回去。
结果一打开门，她就彻底傻眼。
昏暗的室内，满地啤酒瓶子。
就这么一会功夫，新买的一提啤酒又所剩无几。
两个人抱头痛哭，鬼哭狼嚎。
跟进了鬼屋似的。
尤其是孙萌，原本精致的小烟熏妆花的不成样子，两个熊猫眼都快耷拉到下巴了。
李雷更过分，眼泪鼻涕拿手随便一呼啦，全擦到孙萌的小皮草上。
洪小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洪小野：“那个，你们继续，我，我先撤？”
李雷终于睁开肿成核桃的俩大眼：“去哪儿啊你。”
“不用你管。”
“我，我不管你谁管你啊，今晚你哪儿，哪儿都不准去，就在，就在哥这睡！”
说完，一头栽倒在饭桌上，彻底睡死过去。
而孙萌，也早就趴桌子上睡得跟死猪一样了。
洪小野看着满地狼藉，再看看两个毫无行动能力的废人，认命地叹了一口气，默默收拾起来。
等收拾的差不多，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不能留在李雷这里，孙萌更不能留在这。
最近半个月，她实在没地儿去，腿又没好利索，只好咬咬牙定了二十五一晚的小旅店落脚。
连日暴雪，被子都是潮的，也没有暖气，就靠个电热毯取暖。
带没过过苦日子的孙萌去她那个小房间住，她实在于心不忍。
“萌萌，醒醒，回家了。”
叫了几次，毫无反应。
哎，这可咋整啊，她也不认识孙萌家里人或者朋友什么的，孙萌的手机也打不开。
……
正当洪小野一脸愁苦，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窗外，新年的钟声骤然敲响。
和钟声一起到来的，除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之外，还有陈医生发来的短信：
【新年快乐，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