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事自有你的道理。”明砚舟笑望了她一眼：“无论何时，我都不会随意臆测于你。”
营帐中没有炭火，唯一可供取暖的便是煮水的炉子。
明砚舟极为自然地把炉子放到她身侧，暖意袭来，叶朝弯唇而笑。
她放下茶盏，微微前倾些身子靠近热源，不过一会儿，浑身都暖和起来。
叶朝长舒一口气，低声道：“你将突厥人驱逐出青州已有些时日，在此期间，你可曾见到过星云大师？”
“星云大师？”明砚舟倏尔拧紧眉，仔细回忆后他摇了摇头：“未曾，不过清河郡一别，他曾言及会往北方而来，如今竟然身在青州吗？”
“嗯，他遣人给我送了封信……”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起了阵骚动，随后急促的擂鼓之声清晰传来。
叶朝神情一紧，她止住了话头，抬眼朝外望去，只见冯玉一把掀起厚毡快步朝内而来，面上已满是凝重之色，“王爷，斥候来报，完颜宗率领突厥大军已过了天麓山，再过不久便要兵临城下！”
明砚舟猝然起身，他返身将无尘握在手中，又看了眼叶朝，吩咐吴康道：“你留在此处，必要时带着小娘子避去逐州，切不可让她出事，可明白？”
“属下明白！”吴康拱手应下。
明砚舟得他允诺，才提步便往外行去。
待他经过自己身旁之时，叶期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将他拦住：“既然是去杀敌，何不允我同行？”
明砚舟侧头看向他，只见叶期眼中神情坚定，不由微微一笑：“今日能得你援手，幸甚至哉！”
叶期闻言立时站起身，从旁取过惯用的银枪，又安抚般地看了叶朝一眼，这才跟着他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战马的嘶鸣声清晰传来，叶朝紧抿着唇，心不由揪起。
为防敌袭，青州城门处守卫一向森严。
明砚舟率军赶到之时，正巧见到完颜宗率领大军直奔青州城而来，漫天灰尘扬起，兵马掩在其中，瞧不真切。
他当机立断，左手一抬起，弓箭手便迅速站在城楼前，手中挽起长弓，而弓弦之上，箭簇正闪着寒芒。
完颜宗似乎早便知晓他的谋划，率军行至距城门还有百步之距时，手中勒紧缰绳，大军便井然有序地驻足在他身后。
远远瞧去，宛如连绵的阴云。
他站在弓箭射程之外，饶有兴致地看着城楼上的憧憧人影。
随即视线顿在一人身上，完颜宗瞧着那身披墨色战甲的旧时人，面上笑意缓缓散去。
众人只闻得他高声道：“又见面了，明砚舟！”
明砚舟紧握着剑，眉眼之上一片凛冽之色。
叶期站在他身旁，心中燃起无限恨意，握着银枪的指尖已在泛白。
可完颜宗毫不在意遭遇冷待，他侧过头问身旁的索绰罗衍：“可知青州城驻兵几何？”
“大约三万。”索绰罗衍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随即嗤笑一声：“我突厥大军五万之众，对他三万定然是绰绰有余。”
完颜宗淡淡地看他一眼，又转过了头去：“莫要如此轻敌，领兵而来的，可是曾以五百兵马杀光你三千兵马的明砚舟。”
“那是…那是属下一时疏忽……”索绰罗衍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今日，我便是为一雪前耻而来！”
“有这份心，此是好事。”完颜宗并不看他，语气稀松平常：“但他胜你多矣，此也是事实，汴京城下，你不还是技不如人，当众输给了他？”
听他提起此事，索绰罗衍神情已极为难看，他紧抿着唇，再不发一言。
明砚舟站在城楼之上，看着驻足不前的敌人，眉心拧紧。
完颜宗若是再往前些，便会踩进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之中，那片土地下埋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
可完颜宗却似看透了一切一般，并无动作。
倒不像是为攻城而来。
明砚舟心中疑惑难解，他沉着眉眼。
两军对峙，完颜宗先低低笑了出来，他长叹一口气，随即扬声道：“明砚舟，大胤如今江河日下，早已不复从前荣光，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他闲适地坐在马背上，笑意轻蔑：“只要你主动投降，我定然会请父皇赏你个手握实权的官职。听闻你尚未娶妻，我突厥的姑娘俱是美艳无双，只要有看中的，尽管纳入后院之中！”
“怎么样，可要大开城门迎我入城，此后效忠于我突厥？”
“痴人说梦！”明砚舟冷笑出声。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完颜宗被他当众下了面子，神情骤然难看起来，他怒喝出声：“我不过是看在叶宣的面子上，才会给你几分好颜色！”
“你不配提我的老师！”
完颜宗听见他带着隐怒的语气，心中那丝不悦骤然消失：“提他一句，你便生气了？可你那美貌师母的头颅，如今还在我房中做酒器之用呢！”
一旁的叶期只觉气血倒涌，他紧握银枪，眼底已然血红，喉间气息已急。
见无人应声，完颜宗朗声一笑：“今日来得急，倒是忘了将那酒器带来予你一观。”
他轻“啧”了一声：“那骨相之美，乃是我生平仅见，倒是可惜了。”
身后的突厥人纷纷大笑出声。
叶期已然难以忍受，他提起银枪，重重杵在地面上，只见石板之上顿时裂开一道清晰的口子。
明砚舟见他心神不稳，忙抬手握住他的手臂：“别信完颜宗口中之言，他这是要扰乱我等的思绪。”
叶期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杀意顿起。
“他或是欲以此法分散我等的注意力。”明砚舟当机立断，他看向冯玉：“命郑晏领五千兵马去巡城，务必留有出口，切不可让突厥兵马困死青州！”
叶期良久后才平复了心绪，但眼中杀意愈盛。
完颜宗见明砚舟并不开口，便又讽笑出声：“十一年前，你就躲在叶宣身后做缩头乌龟，如今叶宣死了，你又躲在了谁的身后？大胤新皇遣你领兵，难道便是看中你贪生怕死的本领吗？”
冯玉再也听不下去，他怒喝出声：“竖子狂妄，我大胤的将领骁勇善战，短短数月便从尔等蛮夷手中夺回了四座城池，如此功绩又如何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反倒是你突厥的皇子，打不过就跑，才是无能至极！”冯玉扬声大笑：“可据某所知，突厥国主膝下不过两子，完颜泯跑了，你又打算什么时候跑啊？”
完颜宗面色已冷若冰霜。
片刻后，他阴恻恻地笑起来：“明砚舟，你又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勇，若你真如他口中所言一般骁勇，为何不来与我真刀真枪的比试一场？”
“无尘剑下，从不留突厥贼人活口。”明砚舟声音冰冷：“你今日率众而来，是来与我叙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