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思乱想，”陆江河收紧了手臂，用自己的体温包裹着她，“这不是你的错。医生说了，孕早期的激素水平变化很大，情绪波动是正常的。你心里憋了太多事，咱爸咱妈，公司的，现在又多了个小家伙，换了谁都受不了。”
“睡一觉，把这些不开心都忘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文静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声音依旧带着浓浓的鼻音，却没了方才的尖锐和暴躁。
“陆江河……”
“嗯？”
“你说，我生完孩子，会不会就变成黄脸婆了？皮肤会变差，身材会走样，到时候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陆江河失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头皮上，痒痒的。
“说什么傻话。我陆江河的妻子，什么时候都是最漂亮的。”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调侃。
“再说，别人我不知道，但你沈文静，就算真成了黄脸婆，那也是最好看的黄脸婆。谁敢说个不字，我这个市政府秘书长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以权谋私。”
他故作严肃的语气，让沈文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笑容却已经绽开。
可这笑意只持续了片刻，她又沉默了下去，似乎在积蓄勇气。
“那……那你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十个月，万一你……耐不住寂寞怎么办？你现在是市政府秘书长，办公厅党组书记，想往你身上扑的女人，从市政府大楼能排到长江大桥去吧？”
她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执拗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上次那个……林颖，就总借着各种名义找你。”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才是她今晚所有情绪背后，最深、最冷的恐惧。
父亲的倒台，让她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女变成了敏感的刺猬，她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失去，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
陆江河的脸色沉了下来，却不是生气的沉，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直，正视着自己。
“沈文静，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再说一次，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我娶你，不是因为你是省委书记沈珉坤的女儿，也不是因为你年轻漂亮。我娶你，是因为你是沈文静。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沈文静。”
“至于那些女人……”他顿了顿，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几分痞气，那是她许久未见的模样。
“你当我是什么？铁打的吗？我这几天光是研究孕妇食谱，什么能吃，什么相克，我的脑细胞都快死光了。伺候你一个孕妇祖宗，已经把我毕生的精力都预支出去了，我哪还有空去看别人一眼？”
“再说了，万一我真有那个贼心，我不得掂量掂量？你沈大小姐的脾气，我敢吗？回头不得把我连人带行李，直接从市政府大院里扔出去？我这秘书长的位子还没坐热呢，可不想因为作风问题上江州日报的头版头条。”
“如果你实在介意林颖这件事，下次和她如果有必要的见面，我把你带上！”
她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人都倒回了陆江河的怀里，刚才所有的阴霾和不安，仿佛都在这笑声里烟消云散了。
“就你贫！”她捶了他一下，却是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
“好了，不闹了，快睡。”陆江河重新将她搂好，替她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有我呢。”
“嗯。”
沈文静乖巧地点点头，像只温顺的猫，蜷缩在他的臂弯里。
这一次，她是真的累了，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没过几分钟，她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
陆江河低头看着妻子恬静的睡颜，嘴角的笑意温柔而宠溺。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怀孕这件事，从来就不是一场温情脉脉的田园牧歌，而是一场掺杂着荷尔蒙与情绪的复杂战争。对沈文静而言，更是如此。
而接下来的几天，沈文静几乎将两人相识以来所有的无名火，都集中倾泻在了这段时间里。
这股火气，来得毫无征兆，也毫无逻辑。
早餐的牛奶烫了零点五度，她会皱着眉推开，说这会破坏营养成分。
午餐的鲫鱼汤里多放了一根提香的香葱，她会立刻没了胃口，抱怨整个厨房都是一股让她反胃的腥味。
陆江河新买回来的孕妇专用靠枕，她试了一下便扔到一旁，说角度不对，材质太硬，硌得她腰疼。
甚至有一次，陆江河在客厅接了一个市府办公室打来的工作电话，特意压低了声音，前后不过三分钟，她便从卧室里冲出来，指责他的声音太大，吵到了她和肚子里的宝宝休息，言辞激烈，仿佛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
这些在旁人看来近乎无理取闹的挑剔，背后是她对自己身体失控的巨大恐慌，是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深层焦虑，更是对父亲出事以来，那股被强行压抑在心底的愤懑与无助的变相宣泄。
她不敢对别人发泄，不敢在外面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于是，这个宣称“所有火气都冲我来”的陆江河，便成了她唯一的，也是最安全的宣泄口。
面对这一切，陆江河展现出了一个市府大管家惊人的耐心与韧性。他不辩解，不争吵，更不讲道理。
牛奶烫了，他立刻自己喝掉重热一杯，用手背反复测试温度，直到温热适口才递过去。
鱼汤不合胃口，他二话不说，一颗颗把香葱挑出来。
靠枕不舒服，他便打着车跑遍了全江州所有的母婴店，买回了五个不同品牌、不同材质的靠枕，让她挨个试，直到她勉强点头选出一个为止。
他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包裹着她所有的尖刺。
他明白，她不是在和他吵，而是在和那个无法掌控的自己，和那个骤然改变的世界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