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刘队，忙活了一整晚，眼睛都熬红了。”叶默看着风尘仆仆、眼带血丝的刘队长，语气诚恳地说道，“接下来这边的工作就交给我，你现在立刻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不用休息，这算什么！”刘队长摆了摆手，虽然疲惫，但精神依旧亢奋，“我顶得住！以前蹲点办案，连续熬两三个通宵都是常事，这才哪到哪？”
“胡闹！”叶默的脸色严肃起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命令！不是和你商量！你现在赶紧回去睡觉，必须休息好了再来。你的身体可不是铁打的，要是累垮了，这案子还怎么破？后面更需要你出大力的时候，你倒下了怎么办？”
听到叶默这句带着关切和倚重的话语，刘队长内心十分感动。
他知道叶默是真心为他着想，也是为了整个案子的大局。
他不再坚持，用力点了点头道：“行！叶队，听你的！那我回去睡到中午，下午一定精神饱满地回来接着办案！”
“去吧，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叶默看着刘队长那明显憔悴、胡子拉碴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叮嘱道。
送走了刘队长，叶默继续坐镇指挥。
很快，时间到了上午八点半左右，办案民警小张带着一名刚刚找到的、与王芳有过多次通讯记录的可疑人员回到了警局。
“叶队，人我带回来了，现在正在一号问话室。”小张向叶默汇报。
“好，我马上过去。”叶默立刻起身。
他之前就交代过，但凡这种从庞大通讯录中筛选出来的、与王芳联系频繁的重点可疑人员，都必须由他亲自进行初步的调查问话，把好第一道关。
毕竟，对方在回答关键问题时有没有撒谎，眼神、微表情、肢体语言是否异常，他这双被同事们私下称为“天眼”的眼睛，往往能洞察秋毫，做出最准确的初步判断。
很快，叶默带着记录员小王一起，来到了光线明亮但气氛严肃的问话室。
在这里，他见到了这名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的男人。
出乎叶默意料的是，此人竟然不是他们之前主要关注的年轻学生群体，而是一名看起来约有四十来岁、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有些松懈的旧t恤，下身是条皱巴巴的牛仔裤，脚上一双沾着泥点的旧运动鞋。
整个人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像是至少有半个月没洗过了，并且身上还隐隐散发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汗臭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独居中年男人的颓废气息。
当然，仅从外貌和体型上初步判断，他就与视频里那个身高约一米七、体型偏瘦、动作敏捷的凶手形象相去甚远。
眼前这个男人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还有些发福，肚腩微微凸起。
叶默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寒暄和铺垫，而是直接开门见山，语气平静但带着威严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王洪全。”男人回答道，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典型的四川口音。
“年龄多大了？”
“42！”他回答得倒很干脆。
“老家哪里的？”
“四川的噻。”他下意识地用上了方言语气词。
“做什么职业？”叶默继续按照流程询问。
“保……保安。”王洪全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出自己的职业，眼神有些闪烁，不太敢直视叶默。
闻言，叶默面色不变，将这些基本信息一一记录在案。
“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过来问话？”叶默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我晓得，”王洪全挪动了一下有些肥胖的身体，语气带着点抱怨，“你们的警察和我说喽，有一个和我经常通电话的女人死球咯，怀疑我是那个杀人犯。”
一旁的记录员小王听到这话，连忙开口纠正道：“王洪全同志，我可没说过这句话啊！我当时说的是，你与死者有过频繁联系，存在一定的嫌疑，希望你配合我们调查，澄清事实。我啥时候直接说过你就是杀人犯了？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
“都差不多撒，”王洪全撇了撇嘴，用带着川普的腔调嘟囔道，“不然你们费劲巴力地把我抓过来干啥子嘛？还不是怀疑我……”
见到对方似乎文化水平不高，理解能力也可能有些偏差，而且情绪上有点抵触，叶默随后朝着小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在这种措辞上与之纠缠，以免激化情绪，影响问话。
随后，叶默将话题引向核心，开口问道：“王先生，经过我们的技术调查，发现你和被害人王芳之间，在近三个月内，有过多达41次的通话记录，而且每次通话时长都不短。请问，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关系？”王洪全愣了一下，随即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啥子关系都没得！警官，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说的这个姓王的女人！”
“你不认识她？”叶默的声调微微提高，带着质疑，“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进行如此频繁的通话？而且都是在深夜时段？”
“我……我就是晚上一个人睡不着，打电话解闷儿嘛。”王洪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打电话解闷？”叶默追问道，语气带着压迫感，“安京市上千万人口，你解闷的电话，为什么会如此精准地、反复地打到王芳这里？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洪全似乎被问住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双手不安地搓着膝盖，沉默了几秒钟，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说道：“是……是这个样子的……我不是个单身汉嘛，没得老婆，也没得女人，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就空虚寂寞得很。这个女人的电话，是……是我有一次在公共厕所的隔间门板上面看到的，上面用笔写着……写着可以陪聊，第一次免费……还留了这个号码。”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是无聊得很，心里头也燥得很，就……就打了这个电话试了一哈。结果……结果还是真的有人接！”
说到这儿，王洪全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语气也带上了一点兴奋：“对方的声音特别好听！又软又糯，而且……骚得很！我让她说啥子，她就说啥子，乖得很……”
听到这句话，叶默和小王两人都愣住了，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难不成，这个王芳和那149名男性经常通话，并不全是现实中的交往，其中有一部分，竟然是在做……电话陪聊？
这是一种他们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可能性！
于是，叶默按捺住心中的诧异，接着问道：“你们在电话里，具体都聊些什么内容？”
“就是聊……聊那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话题嘛，”王洪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声音也小了一些，“她可以用很骚的声音喊我老公，或者……或者喊我爸爸……总之，我……我经常一边和她打着电话，一边就……就那个……”
说着，王洪全竟然拿起桌子上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脸上还配合着一种猥琐而陶醉的表情。
“你觉得这样……很有满足感是吧？”叶默冷静地问道。
“对头！巴适得很！”王洪全似乎找到了“知音”，话匣子打开了，“从那次之后，我就上瘾喽！那种感觉真的很安逸，比看那些小电影得劲儿多了！而且，她在电话里的声音，真的让人受不了，你让她大声点她就大声点，让她温柔点她就温柔点，比那些录像带里叫的好听多了，有感情多了！”
听到这里，叶默和小王两人都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一种变相的、通过电话进行的违法服务！
于是，叶默又追问道：“那她提供这种……‘服务’，是怎么收费的？”
“充话费！”王洪全回答道，“二十块钱陪聊一个小时，而且还要提前预约才行，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预约？你们是通过什么方式预约的？”叶默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发短信噻！”王洪全说道，“比如我发短信告诉她，我说‘美女，今天晚上想和你聊天’，她过了一会儿就会回我，说‘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有空’，我只要提前把话费给她充好，到点了她都会准时给我打电话过来，从来不放鸽子。而且……”
“而且什么？”叶默注意到他话里有话。
“而且和她聊天满十次之后，她还可以按照我的要求，拍一段视频发给我，是用彩信发过来的！视频里的动作，对话，我都可以定制！想让她做啥子动作，说啥子话，只要不过分，她基本都会答应！”王洪全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炫耀的神情，仿佛这是什么了不起的福利。
听到这里，叶默和小王两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感到更加震惊！
怪不得这个王芳没有固定的工作，却仍旧能有一定的收入来源去支付频繁的开房费用，甚至有时还自己承担房费。
原来她私底下，竟然还在经营着这种隐蔽的、非法的电话和视频定制服务！
这来钱方式，确实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还要“高效”和“隐蔽”！
想到这里，叶默随即问道：“你的手机里，现在还有没有王芳之前给你发过的那些视频？”
“有，有的！”王洪全连忙点头，为了尽快洗脱自己的杀人嫌疑，他表现得非常配合，“我都保存下来的，舍不得删。”
“把手机拿出来，调出那些视频给我们看看。”叶默命令道。
“好……好的，警官。”王洪全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一部老旧的摩托罗拉智能手机。
这手机型号比较老，刚出的时候要卖好几千，现在看来也就值个几百块的二手价，但基本的功能都有，具备拍照和接收彩信视频的能力。
随着王洪全笨拙地操作手机，找到存储的彩信视频并点开，叶默和小王也随后见到了王芳专门为王洪全“定制”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
视频里，王芳全身赤裸，搔首弄姿，并且做着一些极其不雅的动作，配合着王洪全定制的污言秽语。
值得注意的是，视频里的王芳化了很浓的、近乎风尘的妆，在这种低像素、光线暧昧的画面中，刻意营造出一种极具诱惑力和冲击力的形象，与她平时在学校里朴素的样子判若两人。
王洪全手机里一共保存了三个这样的定制视频。
这也意味着，他至少和王芳进行过三十次以上的付费电话聊天。
按照一次二十块计算，三十多次，就是六百多块钱。
这对于王洪全这样的底层收入者来说，不算是一笔小开销，可见其沉迷之深。
在了解清楚王洪全与王芳之间关系的真相，并核实了他案发当晚确实在保安室值夜班的不在场证明后。
叶默随即将王洪全手机里的涉案视频依法拷贝留存作为证据，然后将原视频从其手机中彻底删除，并将手机归还给了他。
而王洪全，也因此被排除了直接的作案嫌疑，在进行了必要的警示教育后，被允许离开。
王洪全走后，年轻的小王警官脸上还带着些许震惊和不解，他看向叶默，疑惑地问道：“叶队，你说……王芳她是怎么把别人充的话费，变成实实在在的现金提现出来的？话费又不能直接当钱花。”
“这还不简单？”叶默解释道，他对这些灰色产业链有所了解，“话费虽然不能直接提现，但可以有很多变现渠道。比如，话费可以充值q币，可以购买各种游戏的点卡、虚拟货币。”
“她只需要找到收这些东西的二手贩子，打个折，比如官方渠道十块钱买十个q币，她八块钱卖出去，很快就能换成现金。虽然有点损耗，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哦……原来是这样。”小王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那她又是如何卖这些游戏点卡的？”
“那就更简单了，现在网络支付已经开始普及了。”叶默道，“别忘了王芳是学计算机的，她很可能有自己的网银账户，或者利用淘宝店铺等平台进行收款。甚至有可能，她的背后，有更懂行、更有组织的人在指点她运作这一切。这个案子，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复杂一些。”
说到这里，叶默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王芳的身份和行为，就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安京大学的高材生，混乱的私生活，隐蔽的电聊服务……
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
其背后可能牵扯出更庞大的、隐藏在网络阴影下的非法链条。
而凶手的动机，似乎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