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来。
但只听他说的话，薛明月也能判断出他这是生气了，还是特别生气的那种。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她也就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定远军在他眼里就是百年家传产业，可却因为种种事情，不仅自家产业被人抢了，还被蠢人败坏了名声。
怎么可能不感到生气呢？
说起这件事，薛明月仔细想想倒是对此也有些印象，毕竟蛮族三年内先后举兵来犯两次，而且都还来势汹汹，她自然是有印象的。
毕竟那会儿京城气氛也极为紧张。
她很快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你是说，有人以谢家的名义反了那个将领？”
“为首的人直接杀了他。”
谢琅点头。
薛明月错愕的睁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可那会儿我们不是还在和蛮族打仗么？”
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住，猛地想明白了什么。
惊讶失声：“这件事是你做的？！”
刚说出口就被她给否决了，连连摇头道：“……不、不对，你当年才几岁啊，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能是你决定的，倘若不是你的话，那就只剩下祖母了。”
或许还要加上那些被强制遣散的定远旧部大小将领。
谢琅单手撑着下颚，看着她面上震惊的表情，还有那瞪圆了的眼睛，有些像是滚圆的兔眼。
他假装没有听见她说的几岁，直言不讳地道：“那人被杀后，便有士兵去将周围的旧将重新寻了回来，暂时守住了肃州。”
“此事定远侯府确实有全程参与。”
自然也有怀疑这件事是定远侯府所为。
但正如她所说，一来他年纪太小，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二来祖母也上了年纪，且还因儿子儿媳的死大病了一场，也始终不曾离京，是以也不大可能是她所为。
谢琅目光凝定地看向她，坦诚地道：“但我其实是去了的。”
薛明月：“？”
薛明月整个人霎时一呆，啊？他去了哪儿？
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正要开口，就听见他又认真说了一遍：“要以谢家的名义反了守将，想要让旧部还有士兵跟着做，自然需要一个谢家人坐镇。”
“？？”
谢琅当年的确去了边关前线。
只不过除了那些定远旧部，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就是‘谢家世子’，故而他亲眼见证过那场战争，也曾亲眼看见了，以一枚旧兵符就召集了数万将士的场面。
……也是从那一年起，他对‘定远军’这个名字的号召力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令出，兵随。
而不再是长辈口中简单的一句话。
薛明月呆呆地反应了半晌，回过神来之后抱着杯子给自己灌了两大杯茶水，才终于冷静下来，心里直呼离谱，哪有让不到十岁的孩子上战场的啊！
谢琅居然还真的敢上！
等薛明月平复完复杂的心情，脑海里也终于将那些发生的事给串了起来。
“这才是你们对旧部怀柔招抚的原因？”
谢琅听见她问出口的第一句话是这句话，眼里闪过一丝赞赏，笑着点头：“对，是这样。”
薛明月恍然：“怪不得。”
怪不得她之前就觉得谢家对所谓定远旧部的态度好到过分，将白真真接入侯府一抚养就是近十年，若不是谢琅不愿意，白真真还会成为他的夫人。
私底下对各旧部的补贴更是占了府中账目的小半数。
在谢琅没成年之前，矛盾还不显，可等到谢琅成年将要重掌兵权之时，就是双方矛盾暴露出来的时候。难怪谢琅今年会忙成这样。
一方面要应付景平帝时不时的忌惮，一方面又要想办法从定远旧部手中将兵权要过来。
但他们已经从侯府得到太多年的好处了，交出兵权后自然不会再有这样的好事，所以他们便又和谢琅站到了对立面。
薛明月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个词，尾大不掉。
用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她抿紧了唇，上辈子的谢琅多花了两三年时间都没做完的事，可如今才过去半年而已……怎么看都不像是稳操胜券，能和景平帝对上的时候。
“别担心，他们的事都解决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覆在她微微发凉的手背上。
薛明月仰起头，就迎上了谢琅那双漆黑又沉稳的眸子，那双眼里写满了势在必得，她忍不住问道：“真的吗？对定远军会不会有影响？”
谢琅笑着摇了下头。
见她忧心忡忡，抬手替她理了下鬓发，轻声提醒道：“还记得你在秋猎遭到刺杀的事吗？”
薛明月霎时就明白了过来。
“当时动手的人里面有白真真派去的人，其中更是有曾经定远军中的将士，他们却来刺杀我的夫人，”谢琅唇边浮起个冷笑，“幸好你没事，可这也罪无可赦。”
白家的下场，薛明月在庄子上的时候就听说了。
谢琅行事太过雷厉风行，安逸了多年的定远旧部根本就没防住他的这一手。软的来硬的来，他们都有心理准备，但带着禁卫来，这就没人明白了。
不管其他人与此事有关或无关，谢琅做的事就是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是的，就是全抓起来。
但凡审出来涉及这场刺杀的人：人没了，兵权也没了，家族也没了。
一时间旧部之中风声鹤唳，都被谢琅这一招给惊到了，没人再敢冒头出来当刺头。
薛明月吐出一个词：“杀鸡儆猴。”
她心里有些感叹：这么说来的话，上辈子的谢琅没有这样壮士断腕的狠绝，想来应该在这些旧部身上吃了不少苦头，最后也不知收服了他们没有。
想到这儿，她忽然又想起当年谢琅落狱之后的事。
薛明月眨巴了两下眼睛，用手指戳了下谢琅的手背，轻啧了声道：“你还记得吗？在你被抓起来之后，与侯府走得比较近的人家都倒了霉。”
她的记忆力很好，还记得当时一起出事的都是谁。
这会儿一一都给谢琅复述了出来。
“这些人是不是都是当年的定远军旧部？”
谢琅目光落在她皙白的手指上，低低的嗯了声。
定远军相关的人都被一网打尽了。
否则当年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傻乎乎地为他在外奔走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