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晴朗无云，夜已深，翠云宫内微弱的烛光也渐次熄灭，聂雪凝裹着榻边闲置的被褥起身，走向屋外，独自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稀疏的星星。
月，亮极了。
照得人的脸上泛着清冷皎洁的月光，眼里的星并不与月争辉，闪烁着自己的姿态，或银或黄或红，或忽然消失不见。
寂静的时光短暂，怀孕后更是如此，花照虽无太多存在感，但身旁有个人始终不自在。
身后的寝殿内有窸窣的声响，若非醒着是断然听不到的。
“来了。”聂雪凝语气平常，并未因来人回眸，依旧望着星月。
玄衣之人还未张嘴，聂雪凝补充道：“你闭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萧南澈爽朗一笑，“哦？凝儿觉得朕要说什么？”
“你又要说，天冷多穿些。”
聂雪凝望着身旁的人，此时的她，眼里似乎装着无数颗星星，比平日还要亮。
“哈哈哈哈哈，凝儿藏在朕心里么？”萧南澈笑着坐到聂雪凝身边，“那朕不说，把这个拿上。”
聂雪凝看着硬塞到手中的暖炉心里发笑，明明自己怕冷，非要觉着别人也如此。
聂雪凝撩开被褥，把二人一起裹在其中，托着暖炉将萧南澈的手放在上头，一起取暖。
“在看什么？”萧南澈仰头，长时间的伏案，让他不自觉地扭动着脖子。
“星星，不是很多，但是比我家多多了。”
“朕挺好奇，你的家乡究竟是何风貌。”
聂雪凝想了想，慢慢说道：“人们可以很快知晓全天下的事情，可以很快到达任何想去的地方，可是抬头看天的时候没有星星和月亮，也到不了这里。”聂雪凝指着自己的心，神情黯然。
聂雪凝虽说着想家，想回家，可萧南澈却觉得此时的她对于家乡并没有那么热切的期盼，眼里藏着哀伤，不知在那个世界，她经历过什么，只是将她揽入怀中，希望能给予一些安慰。
“今天敬妃找我了。”如聊家常一样，聂雪凝轻松地说道。
“嗯，朕知。”
“花照一整天都在我身边，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找你并非密会，即使不动用暗卫，也能传到朕耳朵里。”
聂雪凝撇嘴，“皇帝了不起啊。”
萧南澈一脸得意，“朕再告诉你一件事。”
聂雪凝看着他的眼，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敬妃今日来找过朕。”
“啊！”聂雪凝蹭地扭过身子，震惊道，“她去找你做什么？”
萧南澈看到了自己预想的表情，眼中藏不住的自豪，此时就像夫妻夜话，在聊与己无关的旁人八卦一样。
“敬妃请旨把轩福交给她抚养。”
“轩福答应了吗！还是你答应了？”
萧南澈摇摇头，“朕没有答应。”
聂雪凝拍拍胸脯安心道：“那就好。”
一想到轩睿的遭遇，将轩福给她那还得了，不过她若是洗心革面倒也不错，可聂雪凝不希望把不确定的事情放在轩福身上。
萧南澈转而却道：“但朕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你几个意思！”聂雪凝压低着自己有些高昂的声音，激动道。
“平日那么聪明，这件事情上你怎就被感情昏了头脑？”萧南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眼里却满是柔情。
“我当然知道有人愿意接养轩福是好事，可是敬妃不行！”
“那谁行？”萧南澈好奇聂雪凝心中的人选。
轩立虽然被废离宫，可肃贞那个狗脑子确实不是合适的人选，德妃有轩泰又多病，也不合适，聂雪凝突然道：“找你的琴瑟和鸣咯！”
聂雪凝这句说得很酸，萧南澈看着眼前吃醋的人，嘴角上扬，道：“凤阳拒绝了。”
“你是皇帝，她是皇帝？”此时的聂雪凝不仅语气酸，心里还有些不悦，觉得萧南澈对凤阳确实有一些别的情愫和恩宠。
“那朕再告诉你一件事。”
萧南澈依旧期待聂雪凝兴奋好奇的神情，不过还在吃醋中的人，并没有如他所愿。
“您说。”
“轩福愿意去莹华宫。”
霎时，聂雪凝气愤又震惊的表情陡然出现在脸上，“你强迫他了？”
“是他自愿的。”萧南澈很是无奈地轻笑道。
“你威逼利诱骗他了？”
“也没有。”
聂雪凝沉默了数秒，最后只说了一句，“福宝是个懂事聪明的孩子。”
萧南澈并未说话，但在心里也这样觉得。
二人就此沉默，互相取暖，寒气逼人的舒城在此时显得温暖动人，这是曾经的世界少有的浪漫。
曾经的世界，抬眼只有林立的高楼，唯有独自去到大山深处，冰川之角，才能见到专属于大自然的美，路途中也有志同道合的人，可其时的合谋之后，又是一番各奔东西，人心似乎隔得很远。
“你会让福宝做皇帝吗？”聂雪凝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断了萧南澈内心的平静。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却不愿对聂雪凝再有隐瞒，“轩福早慧，但日后会成什么样，还不得而知。”
“也是，若早早立为太子，最后怕是会像轩立那样。”想到轩立，聂雪凝不自觉地问道，“他如今过得好吗？”
“比你我自在。”
聂雪凝深知，这是萧南澈难有的心里话。
做皇帝并不能肆意而活，在这帝宫里，任谁都不可以。
聂雪凝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你希望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儿。”萧南澈想都没想，直接答道。
“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萧南澈反问道。
“我希望生一个像福宝一样的小暖男，可是在这里，我希望它是女儿。”
今夜的真心话，似乎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萧南澈看着天，不知心里设想着怎样的未来，眼里柔情似水，“若是女儿，她要天上的星星，朕也取来给她。”
聂雪凝却在此时赌气，“那我也要天上的星星，你怎么没说给我呢。”
萧南澈看着眼前撅起嘴巴的人，哧声一笑，“天上的星星没有，可地上的心已经给你了。”说着拉起怀里人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
如寒夜还有些冰冷的心，瞬间化开，像是回到了最初爱他的模样。
通天的长阶突然出现，终于将自己从深谷中解救出来，再无幽暗窒息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