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融合前，许明渊对谁都有深深的隔阂。
融合后，他看似对谁都温和，但依旧有种淡淡的疏离，能让他舍去姓氏、直呼名字的人定是关系极好的。
萧问远见到岑憬三人，乃至汪宇航，都有些呆愣，像突然陷在某段哀伤的回忆中，问：“许明渊，殊君是谁？”
许明渊笑着回道：“端木凌，字殊君，抛去之后的种种血孽，他是端木氏最后一任拥有初代家主端木端力量的传承者。”
萧问远的记忆力仅次于贝岑烟，回想片刻，道：“历史上没有这号人物。”
“自然。”许明渊笑容里多了一丝遗憾，“为了让天衡山从皇权中脱离，侯涅生篡改了所有关于异能者的历史，他们是大临王朝的开拓者，是大临盛世的奠基人。”
萧问远对此没有太大的意外。
天衡山曾是为皇帝效命的异能者组织，这表示异能者在过去是人人皆知的存在，这千年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异能者成为秘密。
他随口点评道：“你家那小宠物还是这么疯。”
许明渊心说要知道侯涅生就是钟延，这评价怕是还得提几个档。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岑憬等人先后从前世往昔中缓了过来。
岑憬提醒道：“这不是长久之计，等一切重新走向正轨，定会有人质疑过往历史的真实性，开始追查异能者存在过的痕迹。”
颜司随口附和：“那时候，小宠物打算怎么办？”
“谁知道呢。”许明渊的语气有些敷衍，“天衡山上留有真正的历史存本，真要迫不得已就改一部分公开出去。”
几人：“.......”
历史学家迟早有天会被你们逼疯。
许明渊不想过多谈论已成定局的往昔，站起来，拍了拍汪宇航的肩膀，“前世今生，往事如烟，多说无益，就说到这里吧，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先带汪宇航回去了。”
即使知道没人偷听，岑琛还是压低了音量，“即使戴了面具，侯涅生以天衡府君的身份都是件大事，现在可没有人替你们善后，如果有什么漏洞需要处理，记得提前跟我们说。”
许明渊笑道：“别担心，我有需要一定会提前说的。”
出门前，汪宇航用侯涅生的血发动拟态异能，重新伪装成侯涅生的模样，伪造出侯涅生和天衡府君同时出现的假象，顺带弄出侯涅生在平燕安全区的出入记录。
以侯涅生的身份出了安全区，汪宇航没有解除伪装，却松了一口气地往懒散座位上一靠，“可算是出来了。”
许明渊开着车，余光快速扫过他，低声吩咐：“先坐好，再开一段路后你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侯涅生在别人面前永远将形象与逼格摆在第一位，和许明渊独处时即便没有架子，也不会像汪宇航这样，四仰八叉一躺。
汪宇航被迫重新坐好，规整地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看似小憩，实则回忆计划的种种细节。
侯涅生的两个马甲，男性的酆元和女性的夜旻，对外都是宣称是天衡府君的侍从，在对外事宜上有绝对的决定权。
两个马甲曝光后，从外人视角看，侯涅生才是天衡府君的侍从，在天衡山的地位和权力比起身在总局的端木随肯定是只高不低。
如果中央通过试探、监视、潜入等手段，无法在天衡山上找到天衡府君的人影或是存在的痕迹，在地位上最接近天衡府君的侯涅生就极有可能被怀疑是本尊。
因此，在被怀疑之前，天衡府君和侯涅生必须同时在某个大型公开场合共同露面，端木随的送葬出殡恰好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侯涅生会以近乎神迹的震撼方式出现和离开也是如此，为了告诉世人天衡府君不需要以人形存在，他可能只是天衡山上的一阵风。
如果近期还有人心生怀疑，要再去天衡山试探，外界不知前三队成员的翟萨未死，她会在送葬期间以汪宇航的身份在天衡山上活动。
她不需要刻意与人接触，只要告诉外界，天衡山已知的异能者都在山上。
天衡山那边万无一失，难就难在假扮侯涅生的汪宇航这边。
侯涅生现身时屏蔽了所有可能拍到他的电子器械，除了人的双眼，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天衡府君出现过。
异能者重新登上历史舞台不久，普通人对异能者还有很大的知识盲区。
随着中央对异能者加深了解，有极小概率会怀疑那日的天衡府君是异能虚构的，亦或者将问题绕回猜测侯涅生是天衡府君本尊的原点。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汪宇航需要在送葬期间完美伪装成侯涅生，尤其是新加入兴海分局的四人，必须让他们认定这就是侯涅生本尊。
可问题就出在这。汪宇航能用拟态复制侯涅生的相貌，但气质和阅历不是换了张皮就能装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被颜司观察一阵就被识破。
四人中还有个对感情变化无比敏感的，汪宇航可能稍不注意就露了馅。
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种种情况，汪宇航头都大了，想着想着，居然真睡着了。
睡醒后，他小幅度伸了个懒腰，如赴刑场似的问：“明渊，能不能换个人来扮啊，怎么看大少爷都比我合适吧。”
许明渊无情拒绝：“不行，薄尊溟必须要是本尊，不然薄栖寒那边容易露馅。”
汪宇航长叹一口气，眼看就要急得抓耳挠腮，许明渊冷漠的声音传来：“你板着脸都行，别用他的样子做败坏他形象的事。”
汪宇航沉默一秒，试探道：“能不能......”
话没说完，许明渊语气强硬：“不能，不准变回来。”
汪宇航：“.......”
这俩人真是有什么损招全用他身上了。
他缓了好一阵，沉着脸，道：“明渊，府君这种行为算不算弃帅保卒，和正常人完全反了过来。”
许明渊道：“把你想问的直接一次性问完。”
汪宇航继续道：“我想说，让天衡山不用插手世俗的方式有很多，这次让府君用府君和侯涅生的身份同时现身也是，你们用异能就能轻松解决，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亲力亲为？”
“现在很多人都想变成异能者，官方也在挖掘异能的应用方式，为什么你和府君反而要减少异能的使用？”
许明渊反问：“汪宇航，以官员、政客的视角来看天衡府君方式的出场，你会有什么感想？”
汪宇航思索片刻，“震撼，异能者居然能强到这种地步，但当最初的震撼和威慑褪去，那就是个可怕的潜在隐患，他可以不出世，但我们不可能对他毫无了解。”
“即使微乎其微，中央将竭力培养异能者军队，结合以前总局研发的异能弹珠，还有可能结合现代科技发明各种异能者武器。”
许明渊点点头，“这就是原因所在，你说的这些都会导致更多异能者出现，你知道异能者的起源和真相，很多事情我也不瞒你，你.....”
“停——”汪宇航震惊地指着自己，“你跟我实话实说？就不怕我大嘴巴，随便乱说的啊？！”
汪宇航用着侯涅生的外表，许明渊不想看他，目不斜视道：“不会，不该说的东西你死都不会说，现在重新绕回刚刚的话题。”
“跟我们使用手机、汽车一样，异能也是一种手段，你可以用异能造假，别人也能用异能识破。”
“拟态是极少数可以由内到外完全伪装的异能，以侯涅生给你的血量，假设他不是祂，你只要杀了他，就能顶替他成为侯涅生。”
汪宇航尴尬笑笑，在心底骂道顶替个蛋，要形象不要命，装两天就差点累死。
许明渊感受到他的想法也跟着笑了下，“这也是为什么侯涅生有很多种异能手段，却联合天衡山所有门徒，耗费近乎百年时间，自己一笔一划编改历史，靠寻常人力将异能者的痕迹抹去。”
“异能手段有被识破的可能，人为力行没有。”
汪宇航继续指着自己，“你们确定拟态没有被识破的可能吗？”
许明渊道：“有极少数异能能勘破拟态的伪装，我前天给你和大少爷喝的水就是防止这种可能的。”
“那如果......”汪宇航支吾片刻，“我要是演不好府君怎么办？”
“这点的话。”许明渊想了想，眼眸变成血色，右手食指指尖从眼下划过，一缕血色雾团从眼中被抽出。
他随手一弹，这缕血色“嗖”地窜进汪宇航的左眼中。
“嘶——”汪宇航吃痛地闭上眼，“你往我眼睛里弄了什么，怎么这么疼？”
许明渊闭了闭眼，确认右眼的视野完全漆黑，才道：“没什么，让我单方面共享你的视野，会疼是因为你是属于侯涅生的神降异能者，对我有一定的排异性，适应一阵就好。”
说是适应一阵，但汪宇航足足疼了三个多小时，再开口的嗓音都是哑的，“共享视野能关不，万一你看到我上厕所、脱衣服洗澡，府君知道了不得把我扒了啊。”
许明渊道：“能关，而且你用的侯涅生的身体，我早看过成千上万遍了。”
汪宇航硬着头皮反驳道：“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看，不然......”
“我没那么无聊。”许明渊打断汪宇航，“该停的时候我会停，必要时刻还会用灵音告诉你该怎么说、怎么做，希望你能发挥自己百分之二百的演技。”
汪宇航想说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话音都没跑出喉咙眼，又改口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府君的真面目被发现，你会怎么办？”
许明渊温和笑起来，笑声很轻，似哄小孩酣睡的哼歌，落在耳中却让人莫名觉得怪诞。
“听过童话故事么，牧场里有阳光、粮草、水源......这里什么都不缺，一只勇敢的小羊过惯了安逸的生活，想要出去闯荡闯荡。”
“小羊历经困难，绝不放弃，终于见到牧场外面的世界，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小羊被吓坏了，被屠宰场的屠夫抓起来，一刀放血抹了脖子。”
“它是只漂亮且优秀的小羊，如果不闯到外面，能享福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惜它出来了，就只能提早去死了。”
“世人好比小羊，天衡府君的真容、或者说异能者的真相，就好比牧场外的屠宰场。”
“小羊在牧场中做什么都行，想要闯出来我也不会管，只是理智者望而却步，无知者自视甚高。”
“一旦有人妄图将真相公诸于世，我不会把那几只羊丢进屠宰场，而是会将整个牧场封死，变成独属于神明的囚笼，一切都将由我做主，让众生活在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中。”
汪宇航想说这玩笑有点太大了，可对上许明渊如血一般令人颤栗却着魔的眸子，猛然意识到他没在开玩笑。
面前这人是许明渊，也是自天地洪荒起就存在的旧祂，更是让人类文明最黑暗时代到来的元凶。
这样的存在怎会如表面一般良善温和。
说恐怖点，汪宇航知道府君究竟有多疯，一手养大他的旧祂怎么可能正常。
“额......”汪宇航僵着脸，在许明渊含笑的眸光下，硬着头皮道：“你，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许明渊的笑声愉悦，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玩的事，“不想，但未尝不可，我的情感源自人类，而人之善是本性，人之恶是天性。”
“人有两面性，因人而生的我亦是如此，不过是有人希望我温柔良善，我才会展露这般模样。”
瞧见汪宇航被吓得冷汗直冒，许明渊眸中的血色缓缓消失，“瞧把你吓的，开个玩笑而已，即使真有那一天也是几百年后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汪宇航：“......”
合着说了半天，全是吓唬我的呗。
他勉强松了一口气，闭上眼养精蓄锐，毕竟入了兴海安全区，就得全方位无死角地装作侯涅生。
许是老天眷顾，汪宇航刚伪装一周，章文韶打来电话，希望他能来商讨电影剧本。
汪宇航求之不得，电话挂断，立马跟许明渊大摇大摆出发，还因太过激动险些露出破绽，得亏周泽锦反应快，帮忙圆了回来。
章文韶接了拍电影的重担，实际只有剧本大纲，具体内容还一个字没编。
他在兴海安全区住了快一周，却一点思绪都没有，烦得不行这才找大腿帮忙。
许明渊担心让汪宇航自己指导创作，会崩坏侯涅生的良好形象，只能全程用灵音告诉他怎么说。
半个月后，章文韶写完初版剧本，真正的侯涅生也结束送葬。
山间别墅中，汪宇航卸去拟态，露出自己的样子，四仰八叉地瘫坐在沙发上，嚷嚷道：“府君，看在我这段时间这么辛苦，能留我下来吃顿饭不？”
侯涅生也知道汪宇航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破例没有撵他离开，“可以，留宿一晚，明早再回去也行。”
汪宇航长舒一口气，有府君做饭，可算是结束了他们.....不对——！
汪宇航猛地站起来冲向厨房，“府君，你听我们解......”
话没说完，换好衬衫的侯涅生走进厨房，看到布满油污的倒台，不同腐烂程度的蔬菜，还有被藏在角落的焦成黑炭的好几口锅，甚至有个锅里面还能看到糊了的肉排。
侯涅生沉默片刻，回头看向汪宇航，“你打算怎么解释？”
汪宇航害怕地往后退几步，“我跟明渊轮着做饭，一人做一天，做了三天，我俩就撑不下去了。”
侯涅生抬眼往二楼看去，难怪主人一回来就窝到卧室里，说什么都不肯下来。
两个小时后，侯涅生做好晚饭，收拾好厨房，刚把盘子放到桌上，许明渊嗅到香气从二楼下来。
他站在楼梯上，垂眼和脸上带了几分幽怨的侯涅生对视，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下厨了。”
侯涅生笑而不语，显然是还在计较收拾厨房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汪宇航用瞬移回到天衡山，一切就此回归正轨。
许是汪宇航的演技大爆发，最敏感的唐成双都没发现侯涅生被换过，不过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许明渊给他使了点小手段。
“啊......啊切.....”
唐成双打了个喷嚏，拽了几张抽纸擤了擤鼻涕。
易霞客无比熟练地将垃圾桶踢过去，“这都多久了，你的感冒怎么还没好啊。”
唐成双将纸团扔进垃圾桶，“好了，就是还有点清水鼻涕。”
“是么？”易霞客玩味地笑起来。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唐成双还是在总局正儿八经练过三年的，感冒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刚感冒时，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不过没几天就好了，索性也没往心里去。
别怀疑，他的感冒就是许明渊搞的。
如果不是章文韶凑巧横插一脚，感冒会持续到真正的侯涅生回来。
始作俑者的许明渊面色平静，看着两人打闹拌嘴。
唐成双也觉得感冒丢人，还算委婉地岔开话题，“对了，侯教官，你什么时候进组？”
侯涅生已经和许明渊对过各种细节，答道：“剧本还要二改、三改，快的话五月中能进组。”
他见唐成双眼底流露几分兴趣，“怎么样，要不要来客串一下。”
“咳咳。”开会回来的贝岑烟站在门口，眉头一挑，语气略显严肃，“这是我的组员，你怎么老想趁我不注意拐人？！”
侯涅生笑了笑，笑得明显不怀好意，“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次电影会在混乱区域内取景拍摄，还要尽可能减少后期的特效技术，大部分场景都将使用异能实景拍摄，管理局需调派异能者保证安全问题。”
“本来是要岑憬他们来的，但是总局现在事情多，他们腾不出时间，暂定是周泽锦、褚捷海、甘柏卿.....”
“什么玩意？！”贝岑烟抬高分贝，“你不止要拐我走两个人，剧组里还有个比你还爱惹事的老顽童？”
侯涅生肯定地点点头，“你如果不同意，请去跟管理局局长抗议。”
贝岑烟：“......”
亲爸下的令，我这个女儿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