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像融化的铅块,黏稠地贴在锈蚀的舱壁上。林野的靴底碾过碎玻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在这片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举着矿灯扫过通道,光束切开浓雾,照见墙面上蔓延的暗绿色纹路——那是“蚀骨苔”,一种只在废弃星舰里滋生的生物,它的孢子能让金属在七十二小时内脆化成粉末。
“第三舱段安全。”耳麦里传来阿镜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但氧气浓度降到百分之十四了,你还有二十分钟。”
林野没应声,只是把矿灯往更深处探。光束尽头,一扇变形的合金门半掩着,门缝里渗出淡紫色的光。他摸出腰间的等离子切割器,按下开关,锯齿状的光刃嗡鸣着亮起,在雾中拉出一道颤抖的光痕。切割器接触合金门的瞬间,迸溅的火花像被冻住般悬在半空,随即被涌来的雾气吞没。
门后是驾驶舱。中央的操控台已经熔成一团扭曲的金属,原本嵌在上面的星图投影仪,此刻正悬浮在半空,投射出一片破碎的星图。淡紫色的光就是从这里来的——那些光粒子不像普通投影那样规则,反而像有生命般游动,在舱顶拼出残缺的星座,又在下一秒散开,重新组合成陌生的图案。
“找到‘星骸’了吗?”阿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野的目光落在操控台旁的座椅上。那座椅由某种灰白色的材质制成,表面布满细密的凹痕,像被无数细小的手指反复摩挲过。座椅上坐着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东西。它的身体已经和座椅融为一体,皮肤呈现出与舱壁相同的暗绿色,血管状的纹路在皮下微微搏动,随着呼吸起伏。最诡异的是它的脸,五官已经模糊,但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旋转的星云,正缓慢地吞吐着淡紫色的光粒。
“找到了。”林野的喉结动了动,“但它还活着。”
耳麦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是阿镜压得极低的声音:“启动‘净化协议’,快!”
林野的手指悬在腕表的红色按钮上。那是他们此行的任务——回收“星骸”,如果遇到无法控制的情况,就用微型核弹彻底摧毁这艘废弃了三百年的“奥德赛号”。但此刻,他看着座椅上的存在,那些游弋的星云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闪烁,像被囚禁的星辰。
就在这时,座椅上的“人”动了。它的头微微转向林野,两团星云突然加速旋转,淡紫色的光粒从眼眶里溢出,在空中凝聚成一行字:不要碰那个按钮。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确定自己没有开翻译器,这行字却直接出现在意识里,像有人用冰冷的指尖划过他的脑髓。
“它在和你沟通?”阿镜的声音变了调,“那是‘蚀骨苔’的精神干扰,别信它!”
光粒组成的字迹开始扭曲,分解成无数细小的星点,又重新聚合成新的图案:我是奥德赛号的舰长,陈眠。
林野的矿灯晃了一下。陈眠,星际联盟的传奇舰长,三百年前在“深渊之眼”星域失踪,官方记录称他和整艘奥德赛号都被黑洞吞噬。但现在,他以这样诡异的形态,出现在这艘被判定为“已销毁”的星舰里。
“深渊之眼没有黑洞。”意识里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那是一道裂缝,连接着另一个宇宙。”
光粒突然炸开,在驾驶舱里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影像:漆黑的宇宙背景中,一道不规则的紫色裂缝在缓缓呼吸,裂缝周围的星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熄灭,变成灰白色的灰烬。奥德赛号的舰首正朝着裂缝飞去,舰身已经被淡紫色的光雾包裹,那些光雾里,隐约能看到无数细长的触须在游动。
“我们被‘织雾者’盯上了。”陈眠的声音带着疲惫,“它们以星辰为食,靠吞噬物质的能量生存。裂缝是它们的巢穴,而我们……成了它们的孵化器。”
林野注意到影像里的奥德赛号甲板上,也长满了暗绿色的蚀骨苔。那些苔藓在光雾中蠕动,像无数细小的嘴,正在啃噬舰体的金属。
“蚀骨苔不是生物。”陈眠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是织雾者的孢子,它们能改造物质,把无机的金属变成有机的‘培养基’。我现在这样,算是……和星舰共生了。”
矿灯的光束扫过座椅下方,林野看到那里有一个嵌在金属里的控制台,上面有一个凹槽,形状和他脖子上挂着的青铜吊坠完全吻合。那吊坠是出发前,联盟总长亲自交给他的,说能“激活星骸的核心”。
“你脖子上的是‘星核钥匙’。”陈眠的星云眼眶转向吊坠,“三百年前,我把织雾者的核心封印在了星骸里,钥匙是唯一能解除封印的东西。但现在不能用——一旦解除,织雾者会顺着裂缝扩散到整个银河系。”
林野的手指攥紧了吊坠。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他突然想起出发前的简报:星骸是一种未知的能量源,能为联盟的星舰提供无限动力。简报里没提织雾者,没提封印,更没提眼前这个和星舰融为一体的舰长。
“联盟知道真相?”他问,声音有些干涩。
光粒组成的字迹闪烁了一下,像是在犹豫。过了几秒,新的字迹浮现:总长的祖父,是当年奥德赛号的二副。他知道织雾者的存在,也知道星核钥匙的作用。你们这次来,不是回收星骸,是来解除封印的。
耳麦里的呼吸声突然消失了。林野的心猛地一沉,按下通话键:“阿镜?”
没有回应。只有一阵微弱的、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从通道的方向传来。
“她在骗你。”陈眠的声音变得急促,“织雾者能影响人的意识,尤其是靠近裂缝的地方。你队友……”
林野猛地转身,矿灯的光束射向通道。雾比刚才更浓了,暗绿色的蚀骨苔已经蔓延到门口,在地上织成一张网状的纹路,正缓慢地向驾驶舱内部生长。而通道尽头,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雾里,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反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
是阿镜。她的姿势很奇怪,身体僵硬得像个木偶,头微微歪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林野注意到,她的脖颈上,也有一圈暗绿色的纹路,正在随着呼吸微微发亮。
“林野,把钥匙给我。”阿镜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却不像她自己的声音,更像是很多声音叠加在一起,浑浊而冰冷,“总长说,这是为了联盟。”
林野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控制台。他看着阿镜一步步走进驾驶舱,手里的东西清晰起来——那是一把能量枪,枪口正对着他。
“她已经被织雾者寄生了。”陈眠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蚀骨苔的孢子进入了她的血液,现在控制她的是织雾者的意识。”
阿镜的脚步停在离林野三米远的地方。她的眼睛慢慢睁大,瞳孔里浮现出和陈眠眼眶里一样的星云图案,只是颜色更淡,像被稀释过的墨水。
“别逼我。”她的嘴唇动着,声音却依旧冰冷,“把钥匙交出来,我们还能活着回去。”
林野的目光扫过她脖颈上的纹路,又看向座椅上的陈眠。那些星云眼眶里的光正在变暗,淡紫色的光粒越来越少,像是在消耗某种能量。他突然明白过来——陈眠在支撑着某种东西,或许是对抗织雾者的精神控制,或许是维持着封印的稳定。
“你在消耗自己的能量。”林野说,不是对阿镜,而是对陈眠。
光粒组成的字迹颤抖了一下,然后彻底消散了。陈眠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座椅上的灰白色材质裂开细小的缝隙,暗绿色的汁液从里面渗出,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阿镜扣动了扳机。
林野下意识地侧身躲避,能量束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击中身后的操控台。爆炸的冲击波把他掀翻在地,矿灯脱手飞出,在地上滚了几圈,光束最后停在阿镜的脚上——她的靴子已经和地面的蚀骨苔连在了一起,那些暗绿色的纹路像血管一样,顺着裤腿向上蔓延。
“没时间了。”陈眠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痛苦,“裂缝在扩大……我快撑不住了……”
林野挣扎着爬起来,抓起地上的等离子切割器。锯齿状的光刃再次亮起,他没有冲向阿镜,而是转身对准了座椅上的陈眠。
“对不起。”他说。
陈眠的星云眼眶里,光粒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像是在……笑?
“做得对。”意识里的声音变得平静,“毁掉我,封印能再维持一百年。一百年……足够找到彻底消灭它们的方法了。”
切割器的光刃落下的瞬间,林野闭上了眼睛。他听到某种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极轻的叹息,像风吹过空旷的山谷。当他再次睁开眼,座椅上的“人”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粉末,那些暗绿色的纹路正在迅速褪去,露出下面锈蚀的金属。淡紫色的光粒像潮水般退回到星骸里,悬浮的星图投影仪啪地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阿镜的身体晃了晃,瞳孔里的星云图案慢慢褪去,她茫然地看着手里的能量枪,又看向林野,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发生了什么?”
林野没回答。他走到座椅旁,捡起那堆灰白色的粉末。粉末在他的掌心慢慢散开,像从未存在过。他抬头看向驾驶舱的舷窗,外面依旧是漆黑的宇宙,但不知何时,那道紫色的裂缝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几颗遥远的星辰,安静地闪烁着。
“我们该回去了。”林野说,把等离子切割器别回腰间。
阿镜点点头,放下能量枪,转身走向通道。她的步伐还有些僵硬,但脖颈上的暗绿色纹路已经不见了。林野跟在她身后,走过那扇变形的合金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驾驶舱中央——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形状和他脖子上的青铜吊坠完全吻合。
灰雾开始散去,露出通道壁上斑驳的涂鸦。那是三百年前,奥德赛号的船员留下的,有歪歪扭扭的签名,有简笔画的飞船,还有一行用红色颜料写的字:我们将航向星辰的尽头。
林野的手指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金属的凉意似乎更重了。他想起陈眠最后那句话,“一百年……足够找到彻底消灭它们的方法了”。但他不知道,这一百年里,联盟会不会再次派人来,带着同样的钥匙,怀着不同的目的。
阿镜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快走,氧气快没了。”
林野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上。通道尽头的舱门已经打开,外面是他们的登陆艇,银色的外壳在远处星光照耀下,像一颗等待被拾起的泪珠。他踏上登陆艇的瞬间,耳麦里突然传来一阵杂音,接着是一个模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裂缝……还会再开的……”
林野猛地回头,通道里空荡荡的,只有灰雾在缓慢地流动。阿镜已经启动了登陆艇的引擎,轰鸣声中,他看到驾驶舱的方向,一点淡紫色的光闪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登陆艇缓缓驶离奥德赛号,林野趴在舷窗上,看着那艘废弃的星舰。它像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静地漂浮在宇宙里,舰身的锈迹在星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他知道,在那厚厚的舱壁后面,有一个用生命守护了三百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现在轮到他们来守护了。
阿镜递过来一支营养液:“喝点吧,补充体力。”
林野接过营养液,却没有打开。他看着手里的青铜吊坠,突然想起陈眠说的话——织雾者能影响人的意识。那刚才,他听到的声音,看到的影像,真的是陈眠吗?还是织雾者制造的幻觉?
登陆艇跃入超光速通道的瞬间,林野把吊坠摘了下来,放进防护服内侧的口袋里。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他知道,至少在这一百年里,那道裂缝不会再打开了。
至于一百年后……他看向舷窗外飞速掠过的星带,那些星辰像被拉长的光带,模糊而绚烂。也许那时,会有新的人,带着新的答案,来到这片星域。而他能做的,只是把这个秘密,好好地传下去。
舱内的广播突然响起,播放着联盟的标准通讯频段。林野和阿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但广播里传来的,不是总长的声音,而是一段舒缓的音乐——那是三百年前,奥德赛号起航时播放的曲子,据说,是舰长陈眠亲自选的。
音乐在寂静的舱内流淌,林野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两团星云眼眶,看到了那些游动的光粒,看到了那个和星舰融为一体的身影,在无边的黑暗里,静静地守护着一道即将裂开的缝隙。
也许,有些秘密,注定要被永远埋葬。而有些守护,也注定要跨越时间,在星辰的尽头,等待一个迟到的答案。
超光速通道的蓝光像融化的糖浆,黏稠地裹着登陆艇。林野的指尖还残留着青铜吊坠的凉意,那东西被他用密封袋裹了三层,塞进防护服最内侧的夹层——贴近心脏的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它随着呼吸起伏,像一块有生命的结石。
“刚才的音乐……”阿镜突然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飘,她正用消毒凝胶反复擦拭手腕,那里的皮肤因为过度清洁而泛红,“你觉得是巧合吗?”
林野没接话,只是调出了航行日志。屏幕上的数据流跳动得很不稳定,尤其是在刚才音乐响起的时间段,所有参数都出现了细微的偏移,像是被某种外部信号干扰过。他放大其中一段波形,那波动曲线竟和星骸投射出的淡紫色光粒轨迹完全吻合。
“不是巧合。”他把屏幕转向阿镜,“是奥德赛号的残留信号。陈眠说过,织雾者能改造物质,那艘船早就不是金属和线路了,它变成了……一个活着的信号塔。”
阿镜的动作顿了顿,消毒凝胶顺着指缝滴落在地,在金属地板上晕开一小片透明的水渍。“你的意思是,我们带出来的不只是秘密?”她的目光扫过林野的胸口,“那东西……在发送信号?”
林野摸向胸口的密封袋,吊坠的轮廓隔着布料硌着肋骨。他突然想起陈眠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裂缝还会再开的”。那时以为是织雾者的威胁,现在想来,更像是一句警告。
登陆艇突然剧烈震颤,超光速通道的蓝光瞬间变成刺目的猩红。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林野扑向操控台,手指在屏幕上翻飞:“脱离程序失效了!我们被拽出超光速了!”
窗外的星带像被打碎的玻璃,纷纷扬扬地散开。阿镜抓着座椅扶手,看着屏幕上飞速跳红的参数:“是引力捕捉!坐标……我们在‘遗忘墓地’边缘!”
遗忘墓地——星际联盟从未公开标注过的星域,据说那里漂浮着上万艘废弃星舰,都是三百年前跟随奥德赛号失踪的补给舰队。官方档案里,这些星舰和陈眠一起被判定为“坠入黑洞”,但此刻,林野亲眼看到了它们——那些锈迹斑斑的舰体像搁浅的鲸鱼,彼此缠绕着悬浮在虚空中,舰身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蚀骨苔,在远处脉冲星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它们在移动。”阿镜的声音发颤。
林野也看到了。那些废弃星舰正在缓慢地改变位置,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组成一个巨大的环形。而环形的中心,一团旋转的黑雾正在凝聚,黑雾里偶尔闪过淡紫色的光,和奥德赛号驾驶舱里的星骸投影如出一辙。
“不是移动,是重组。”林野的喉咙发紧,“它们在模仿‘深渊之眼’的裂缝结构。”
登陆艇的警报声突然戛然而止,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沙沙声,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钥匙……把钥匙给我们……”
林野猛地看向阿镜,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是总长的声音!但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总长。”林野调出通讯源分析,屏幕上显示的信号频率杂乱无章,却在某个波段与蚀骨苔的生物电信号完全吻合,“是织雾者在模仿他的声音。它们能读取我们的记忆。”
话音未落,登陆艇的舱门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林野转头,看到暗绿色的纹路正从门缝里渗进来,像无数细小的蛇,在地板上蜿蜒爬行。阿镜抓起能量枪,对准门缝扣动扳机,能量束击中纹路的瞬间,那些苔藓突然炸开,化作一团绿色的烟雾,刺鼻的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它们在腐蚀舱门!”阿镜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们得弃船!”
林野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环形星舰群。那些舰体之间的缝隙狭窄而扭曲,最宽的地方也只能勉强容下登陆艇。他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系好安全带。”
阿镜还没反应过来,林野已经猛地拉升操纵杆。登陆艇像被激怒的鱼,猛地窜向环形星舰群。暗绿色的蚀骨苔已经爬满了半个舱门,绿色烟雾越来越浓,林野能听到舱壁被腐蚀的滋滋声,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嘴在啃噬金属。
“你疯了?!”阿镜尖叫着抓住扶手,看着前方迎面而来的废弃星舰,那些舰体上的舷窗黑洞洞的,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林野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航线模拟图。他在赌——织雾者既然在重组裂缝结构,就一定遵循某种规律,而那些星舰之间的缝隙,或许就是规律的薄弱点。登陆艇擦着一艘医疗舰的残骸飞过,舰身上的红十字标志已经被苔藓覆盖,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林野猛地转向,避开一根断裂的通讯塔,金属摩擦的火花在舷窗外炸开,像一串短暂的烟花。
“看到那个缺口了吗?”林野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沙哑,指着环形中心偏左的位置——那里有三艘货运舰交叉在一起,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隙,空隙中央,黑雾的浓度明显比其他地方稀薄。
阿镜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看着能量枪的能量读数:“还有最后一发。”
林野点点头,猛地按下加速键。登陆艇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冲向那个三角形缺口。就在即将穿过的瞬间,一艘巡逻舰的残骸突然转动,挡住了去路。林野瞳孔骤缩,看着那艘舰身上熟悉的编号——那是三百年前失踪的“信使号”,据说,上面载着奥德赛号的最后一份航行日志。
“打它的引擎!”林野嘶吼着。
阿镜的能量枪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能量束准确击中信使号的引擎舱。那里的蚀骨苔突然剧烈燃烧起来,暗绿色的火焰腾起三米多高,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引擎核心。巡逻舰的残骸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开,露出了后面的缺口。
登陆艇擦着火焰飞过,林野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像是某种有机物燃烧的味道。他回头看去,信使号的残骸正在迅速解体,那些燃烧的苔藓里,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挣扎,像被困在火里的飞虫。
“它们在害怕高温。”阿镜突然说,“蚀骨苔怕火。”
林野没心思细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前方——穿过缺口的瞬间,黑雾突然像潮水般退去,露出一片清澈的星空。而星空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环,环上刻满了和星骸投影相同的纹路,淡紫色的光正从纹路里渗出,在环的中心汇聚成一个旋转的光点。
“那是……星门?”阿镜喃喃自语。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不是星门,而是一个发射器。那些淡紫色的光不是能量,而是某种信号,正以光速向银河系的中心发射。而信号的源头,就在金属环的内侧,那里固定着一个东西,形状和他胸口的青铜吊坠一模一样,只是体积大了上百倍。
“钥匙不是唯一的。”林野的声音干涩,“陈眠封印的只是其中一个,这里还有一个,一直在发送信号。”
金属环突然开始转动,淡紫色的光越来越亮。林野看到环的内侧,刻着一行小字,那是星际通用语,已经被苔藓侵蚀得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来:“献给迷失的孩子,回家的路永远敞开。”
“这不是织雾者的东西。”阿镜的声音带着震惊,“这是……人类建造的。”
林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三百年前,陈眠不是被织雾者袭击,而是主动来到这里。奥德赛号的失踪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计划好的流放。而那些织雾者,或许根本不是外来的侵略者,而是……被流放者。
登陆艇的通讯频道突然再次响起,这次传来的不是模仿的声音,而是一段清晰的录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能听清里面的内容:
“这里是奥德赛号舰长陈眠,星历372年,我们找到了‘先祖遗迹’。它们不是敌人,只是想回家……钥匙必须被销毁,否则,联盟会找到这里,重复三百年前的错误……”
录音突然中断,接着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然后是陈眠最后的声音,微弱而坚定:“告诉他们,遗忘墓地不是监狱,是家园。”
金属环的转动突然加快,淡紫色的光开始变得不稳定,像是信号即将中断。林野看着环内侧的大钥匙,突然明白了陈眠的意思——所谓的封印,其实是保护。联盟想要的不是无限动力,而是打开星门的方法,让人类能利用织雾者的技术。而陈眠,一直在阻止这件事。
“我们得毁掉那个大钥匙。”林野说,摸出等离子切割器,“就像毁掉陈眠一样。”
阿镜却摇了摇头,她指着屏幕上的信号分析图:“你看信号的目的地——不是联盟总部,是仙女座星系。织雾者……它们的家园在那里。”
林野愣住了。他看着那个巨大的金属环,看着上面“回家的路”字样,突然明白过来——三百年前,人类驱逐了织雾者,把它们赶到了深渊之眼。而陈眠,或许是第一个发现真相的人,他建造了这个星门,想让织雾者回家。但联盟不允许,所以奥德赛号成了牺牲品,被污蔑为“被黑洞吞噬”,而陈眠,则成了守护秘密的囚徒。
“那蚀骨苔……”林野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是武器,是路标。”阿镜的眼睛亮了起来,“它们改造金属,是为了标记星门的位置,让其他织雾者能找到这里。那些被寄生的人……可能不是被控制,而是在帮忙。”
她的话音未落,登陆艇突然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托起,缓缓飞向金属环。林野看着舷窗外,那些原本漂浮的废弃星舰开始移动,组成一道保护屏障,挡在星门和遗忘墓地之间。而那些暗绿色的蚀骨苔,正在从舰体上脱落,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融入星门的淡紫色光芒里。
“陈眠没有骗我们。”林野低声说,“裂缝会再开,但不是灾难,是……重逢。”
登陆艇停在金属环的内侧,林野解开安全带,走到舱门前。他摸出胸口的青铜吊坠,密封袋已经被苔藓的汁液腐蚀出一个小洞,吊坠的表面变得温热,像是在回应星门的召唤。
“如果我们打开它,织雾者就会回来。”阿镜的声音带着犹豫,“联盟不会接受的,他们会发动战争。”
林野看着吊坠上的纹路,想起了陈眠的星云眼眶,想起了那些游动的光粒,想起了那个和星舰融为一体的身影。他突然明白,所谓的守护,从来都不是阻止,而是选择——选择相信,选择原谅,选择给彼此一个机会。
“陈眠等了三百年。”林野把吊坠举到眼前,阳光透过舷窗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我们不能让他白等。”
他打开舱门,外面的淡紫色光芒涌了进来,温柔地包裹着他。林野走到金属环的内侧,看着那个巨大的钥匙,然后,把自己手里的青铜吊坠,对准了钥匙上的凹槽。
就在接触的瞬间,整个星门突然亮了起来。淡紫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在星空中炸开,化作无数道光束,射向宇宙的各个角落。林野仿佛听到了无数声音在欢呼,那些声音里,有陈眠的叹息,有织雾者的低语,还有三百年前所有失踪者的期盼。
阿镜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光束,突然笑了:“你说,他们会相信吗?”
林野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了胸前的吊坠。他知道,战争或许无法避免,误解或许还会存在,但至少,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像那个金属环上刻的一样,回家的路,永远敞开。
淡紫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将整个遗忘墓地都笼罩其中。林野和阿镜并肩站在星门中央,看着那些废弃的星舰开始苏醒,舰身上的苔藓褪去,露出下面崭新的金属光泽。远处,一道裂缝正在缓缓打开,裂缝的另一端,隐约能看到一片陌生的星空,那里,或许就是织雾者的家园。
也许,有些故事,注定要跨越三百年的时光,在星辰的见证下,迎来一个迟到的结局。而有些真相,也注定要被揭开,哪怕代价是一场未知的未来。林野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淡紫色的光芒像融化的琉璃,将林野和阿镜包裹其中。金属环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些刻在环上的纹路开始渗出银白色的液体,顺着环壁缓缓流淌,在地面汇聚成一个个复杂的符号——这些符号并非星际通用语,而是某种更古老的象形文字,像奔跑的兽、飞翔的鸟,还有无数星辰的图案。
“这是……‘先祖文’。”阿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曾在联盟的秘密档案馆见过这种文字的残片,据说是人类尚未进入星际时代前,某个史前文明留下的印记,“陈眠怎么会懂得这种文字?”
林野的目光落在最大的一个符号上——那符号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鸟,鸟的腹部嵌着一颗星星,星星的光芒正顺着鸟的翅膀蔓延,与星门中央的裂缝相连。他伸手触碰那些银白色的液体,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某种生物的血液在流动。
“不是陈眠懂,是织雾者在写。”林野看着液体符号逐渐亮起,“这些文字在描述一场迁徙——它们的先祖曾和人类生活在同一颗星球,后来因为某种灾难,被迫离开,去往仙女座星系。这星门不是为了入侵,是为了……回归。”
话音未落,星门中央的裂缝突然剧烈扩张,淡紫色的光芒中浮现出无数透明的“翅膀”——那是织雾者的本体。它们不像想象中那般狰狞,反而像由光和晶体组成的巨大飞蛾,翅膀上布满星辰般的斑点,扇动时会洒下淡紫色的光尘。这些光尘落在金属环上,那些银白色的液体符号瞬间变得更加清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它们在回应星门的信号。”阿镜握紧了手里的能量枪,尽管此刻的织雾者看起来毫无敌意,但三百年的“侵略者”标签早已刻进联盟的基因里,“我们该怎么办?如果这些东西进入银河系……”
林野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裂缝另一端的景象吸引——那里并非想象中的陌生星空,而是一片被淡金色光芒笼罩的大陆。大陆上矗立着无数金字塔状的建筑,塔顶镶嵌着巨大的水晶,正源源不断地向星门输送能量。而在那些建筑之间,隐约能看到和织雾者相似的身影,只是体型更小,翅膀上的光斑也更黯淡,像尚未成年的幼体。
“那是它们的母星。”林野低声说,“那些水晶塔……在维持星门的稳定。它们不是在入侵,是在举族迁徙。”
就在这时,登陆艇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警报来自外部扫描——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红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遗忘墓地靠近。阿镜调出全息投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联盟舰队!至少五十艘主力舰,还有三艘‘净化者’级战列舰!”
净化者级——联盟最新型的战列舰,舰首装载着“湮灭炮”,据说能在三分钟内将一颗小行星化为宇宙尘埃。林野看着那些红点越来越近,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从奥德赛号带出来的不只是信号,还有定位器——青铜吊坠里藏着微型信标,总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只是想通过他们找到遗忘墓地的坐标。
“它们来了。”林野的指尖冰凉,他看向星门中央的裂缝,织雾者的迁徙队伍已经穿过了三分之一,那些幼小的织雾者正依偎在成年体的翅膀下,发出类似风铃的鸣叫声,“联盟不会听任何解释,他们只会开火。”
阿镜突然转身冲向登陆艇:“我们还有一艘船!可以冲出去警告它们!”
“来不及了。”林野抓住她的手腕,指着屏幕上的倒计时——距离联盟舰队进入射程,还有七分十二秒,“而且,你觉得它们会信吗?三百年的仇恨,不是一句‘误会’就能化解的。”
他的目光落在金属环内侧的大钥匙上,那东西正随着星门的震动发出嗡鸣,表面的纹路与他胸口的吊坠完全同步。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陈眠留下的不只是封印,还有保险措施。”
林野拽着阿镜跑到大钥匙旁,那钥匙是由某种灰白色的晶体构成,和陈眠消散后留下的粉末材质相同。他掏出胸口的青铜吊坠,对准大钥匙上的凹槽——两者接触的瞬间,淡紫色的光芒猛地炸开,林野感觉一股巨大的能量涌入身体,眼前浮现出无数碎片化的画面:
三百年前的奥德赛号驾驶舱,年轻的陈眠正将一枚青铜吊坠嵌入控制台,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织雾者,翅膀上的光斑组成先祖文的“守护”符号;
一颗被战火笼罩的星球,史前人类和织雾者并肩对抗从天而降的陨石,水晶塔在大陆上拔地而起,将陨石引向大气层外;
联盟总部的秘密档案馆里,总长的祖父正将一份标着“绝密”的文件锁进保险柜,文件封面上画着和金属环相同的符号……
“这些是……织雾者的记忆!”阿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也被光芒笼罩,脸上满是震惊,“三百年前,不是人类驱逐了它们,是双方联手封印了星门!因为当时的水晶塔能量不足,强行开启会导致两个星系的引力失衡,所以约定,等人类的科技足够支撑星门稳定时,再由陈眠的后人重启迁徙!”
林野猛地回过神,能量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抓着吊坠不放:“总长的祖父背叛了约定!他篡改了历史,把织雾者塑造成侵略者,就是为了独占星门的技术!”
金属环的震动达到了顶峰,那些银白色的液体符号突然升空,组成一道光墙挡在星门和联盟舰队之间。织雾者的鸣叫声变得急促起来,成年体纷纷挡在幼体身前,翅膀上的光斑闪烁不定,像是在警告。
“湮灭炮充能完毕!”联盟舰队的通讯频道突然接入登陆艇,传来总长冰冷的声音,“林野,阿镜,你们的任务失败了。现在,看着这些怪物被净化吧。”
屏幕上,三艘净化者级战列舰的舰首亮起刺眼的白光。林野知道,那是湮灭炮发射的前兆,一旦击中,整个遗忘墓地都会化为尘埃,包括星门后的织雾者母星。
“钥匙不只是钥匙,还是星门的控制器!”阿镜突然喊道,她指着大钥匙上的一个凸起,“那个按钮!陈眠的记忆里有这个画面,按下它能关闭星门,但需要……”
“需要能量源。”林野接过她的话,目光落在那些银白色的液体上,“织雾者的血液,先祖文的能量。”
他看向光墙后的织雾者,最大的那只成年体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它扇动翅膀,一道银白色的液体从翅膀上的纹路中射出,落在林野面前的地面上。液体接触到金属环的瞬间,化作一道光绳,连接到大钥匙的按钮上。
“它们在帮我们!”阿镜的声音带着哽咽。
林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按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阵极轻微的嗡鸣。金属环上的纹路开始反向流动,那些淡紫色的光芒像退潮般缩回星门,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织雾者的鸣叫声变得凄厉,它们拼命向裂缝里挤,想要在关闭前回到母星,但只有少数成年体成功穿过,大部分幼体还滞留在遗忘墓地。
“不!”阿镜看着那些被留在外面的幼体,它们的翅膀开始变得透明,像是正在消散,“关闭星门会让它们失去能量源,它们会在这里化为尘埃!”
林野的心脏像被攥紧了,他看着那些幼小的织雾者,它们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看着正在关闭的裂缝,翅膀上的光斑温柔地闪烁,像是在和母星告别。
“还有一个办法。”林野突然想起陈眠消散前的灰白色粉末,想起那些蚀骨苔燃烧时的暗绿色火焰,“织雾者能改造物质,那这些废弃星舰……”
他冲向登陆艇的武器库,拽出所有的燃烧弹——那是他们原本准备用来销毁星骸的武器。阿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跟着他将燃烧弹搬到金属环边缘。
“织雾者!”林野对着那些成年体大喊,“点燃蚀骨苔!它们能转化成你们需要的能量!”
最大的那只织雾者似乎听懂了,它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那些滞留在遗忘墓地的织雾者突然四散开来,飞向那些废弃星舰。它们翅膀上的淡紫色光粒落在蚀骨苔上,那些暗绿色的苔藓瞬间燃起熊熊大火,但火焰不是暗绿色,而是温暖的金黄色。
“那是……能量转化!”阿镜看着屏幕上的读数,“蚀骨苔里的织雾者孢子,在高温下转化成了纯净的能量!”
金黄色的火焰像无数条河流,汇聚向金属环。那些滞留在外的幼体沐浴在火焰中,透明的翅膀逐渐变得坚实,翅膀上的光斑也重新亮起。裂缝已经缩小到只能容纳一只幼体通过,但它们没有再试图穿过,而是纷纷飞向燃烧的星舰,用身体将能量导向裂缝——它们在为母星的同伴争取关闭星门的时间,用自己的能量加固星门的封印,防止湮灭炮的余波波及母星。
“总长疯了!他在继续充能!”阿镜指着屏幕,湮灭炮的白光越来越亮,“他想连这些幼体一起摧毁!”
林野看着那些幼小的织雾者,它们的身影在金黄色的火焰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突然想起陈眠座椅上的暗绿色纹路,想起那些被苔藓覆盖的废弃星舰,想起三百年前那个年轻舰长的选择——或许从一开始,所谓的“封印”就是一场双向的守护,人类守护着织雾者回归的希望,织雾者则守护着两个星系的平衡。
“阿镜,坐标锁定。”林野的声音异常平静,他将登陆艇的航线对准联盟舰队,“我们还有最后一件武器没用。”
阿镜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她调出武器系统,按下了核反应堆的超载按钮:“你确定吗?这样我们也会……”
“陈眠说过,一百年足够了。”林野看着屏幕上正在倒计时的湮灭炮,“但我们等不了一百年。有些真相,必须现在就让他们看到。”
登陆艇像一颗燃烧的流星,冲向联盟舰队。林野打开了所有的外部摄像头,将遗忘墓地的画面——燃烧的星舰、守护母星的织雾者、正在关闭的星门,还有那些幼体翅膀上闪烁的先祖文符号,全部发送到联盟的公共频道。
“这是三百年前的真相!”林野对着通讯器大喊,声音透过公共频道传遍了每个联盟舰员的耳朵,“织雾者不是侵略者,是我们的盟友!总长在撒谎,他为了独占技术,背叛了祖先的约定!”
湮灭炮发射了,刺眼的白光吞噬了登陆艇的身影。但在被吞噬前的最后一秒,林野看到了——联盟舰队的一艘护卫舰突然转向,挡在了登陆艇和湮灭炮之间,舰身上的编号是“信使号”——那艘载着奥德赛号最后一份航行日志的巡逻舰,它的舰长显然看到了公共频道的画面,选择了守护真相。
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越来越多的联盟战舰转向,组成一道新的光墙,挡住了湮灭炮的攻击。总长的通讯频道里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但很快被无数质疑和愤怒的声音淹没。
林野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像陈眠一样化作无数光点。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些滞留在遗忘墓地的织雾者,它们的身体已经完全转化为能量,与金属环融为一体,在遗忘墓地的中心形成了一颗新的恒星——一颗由织雾者的牺牲和废弃星舰的残骸组成的恒星,它的光芒温暖而稳定,既照亮了织雾者幼体回归母星的路,也为人类留下了一个永远的坐标,标记着三百年的谎言与守护。
阿镜的手始终握着他的手,他们的身体在光芒中逐渐交融,化作一道淡紫色的光带,缠绕在金属环上,与那些银白色的液体符号融为一体。在彻底消散前,林野仿佛听到了陈眠的笑声,听到了织雾者的鸣叫声,听到了无数星舰的引擎声——那是新的舰队正在赶来,它们来自联盟的各个角落,带着歉意和敬意,准备完成三百年前未竟的约定。
也许,有些守护注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有些真相注定要穿越时光的迷雾。但只要还有人愿意相信,愿意牺牲,那么即使是三百年的错误,也终有被纠正的一天。遗忘墓地不再是废弃星舰的坟场,而是一颗新恒星的诞生地,它的光芒将永远照耀着这片星域,提醒着每个路过的旅人:在星辰的尽头,真相与善意,永远不会被真正遗忘。
恒星的光芒越来越亮,将整个遗忘墓地笼罩其中。那些幸存的织雾者幼体已经穿过裂缝,裂缝的另一端,隐约能看到它们的母星上,水晶塔的光芒正变得越来越璀璨,像是在回应着这边的星光。而在人类的星系里,一场关于历史、真相与未来的讨论才刚刚开始,无数艘星舰正朝着这颗新诞生的恒星驶来,它们的航线上,都标记着一个共同的坐标——那是林野和阿镜化作的光带在金属环上留下的印记,一个由先祖文和星际通用语共同组成的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