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
满朝文武,乌压压跪倒一片。
李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臣子们,声音如金石相击,掷地有声。
“朕意已决!”
“传朕旨意:其一,斥责河北三镇为叛逆,告谕天下,其罪当诛!但念其曾有功于社稷,朕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一月之内,若肯上表请罪,交出兵权,可免死罪,否则,天兵一到,玉石俱焚!”
这道旨意,先声夺人,直接将河北三死死钉在了“叛逆”的耻辱柱上,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其二,命河东节度使、昭义节度使,严守疆界,深沟高垒,坚壁清野,以防贼军西进南下。无朕旨意,不得主动出击!”
这是李唐“拖”字诀的体现,摆出防御姿态,不打第一枪。
“其三!”
李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与力量,“朕今日,要在此宣布两件关乎帝国未来的大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真正的雷霆手段,要来了。
“自即日起,于洛阳城外,创建‘大唐帝国皇家军事学院’!由武威郡王郭昕,出任首任院长!”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郭昕?那不是西北的老将吗?他不是应该在西北辅佐李唐吗?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李纯的第二个命令接踵而至。
“于禁军及各路边军之中,抽调精锐,组建‘帝国新军第一试点旅’!由工业建设部部长、左金吾卫大将军郭钊,兼领第一旅指挥使!”
轰!
整个大殿彻底炸开了锅。
在河北叛乱,战事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皇帝不思如何调兵遣将,反而要去建什么闻所未闻的军事学院,搞什么新军试点?
疯了!皇帝一定是疯了!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他是三朝元老,资格极老,连李纯都要敬他三分。
“陛下!万万不可啊!”
老臣的声音带着哭腔,颤危危地说道:
“远水解不了近渴!建立学院,编练新军,耗时耗力,旷日持久!短则一年,长则数载,方能见效。可河北的叛军,就在黄河对岸,旦夕便可渡河!届时,洛阳危矣,社稷危矣!请陛下收回成命,速速发兵平叛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一次,连许多中间派的官员都跪了下来。
这位三朝老臣的话,说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
这确实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李纯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脸上却不见丝毫动摇。
他缓缓走下御阶,来到裴度的面前。
“裴卿。”
“臣在。”裴度躬身应道。
“朕命你,以帝国规划总署之名,全权负责军事学院及新军营地的建设事宜。朕给你最高的权限,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朕只有一个要求。”
李纯盯着裴度,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朕要看到学院和营地的主体工程,全部完工!”
一个月?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此宏大的工程,在一个月内完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是秦皇汉武,也做不到!
裴度却没有任何犹豫,他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坚定:“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他有这个底气。因为他知道,他的背后,站着的是李唐,是那支创造了无数奇迹的“西北工程队”。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通报。
“西北王府信使到!”
众人一愣,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殿门。
只见一名身穿西北特有军服的信使,大步流星地走进大殿,他手中没有持任何信物,只是对着李纯躬身行礼。
“启禀陛下,我家王爷有物,呈送陛下与诸位大人御览。”
话音刚落,大殿中央的空地上,光影微微扭曲,一个巨大的光幕凭空出现,如同天涯镜的放大版。
光幕之中,海量的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一张张无比精密、复杂,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工业美感的建筑图纸,在光幕上飞速闪过。
那是军事学院的教学楼、演武场、实验室、图书馆的设计图;那是新军营房、训练场、军火库、后勤仓库的规划图……每一张图纸,都标注着精确到毫米的尺寸,详细到每一块砖石、每一根木料的用量。
紧接着,图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本厚重的书籍封面。
《步兵基础队列操典》、《7.62毫米口径步枪射击与保养手册》、《班组协同作战纲要》、《炮兵测绘与弹道学初解》、《后勤补给线数学模型入门》、《沙盘推演与战术规划》……
一本本闻所未闻,却又散发着无穷知识与力量光辉的教材,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虽然看不懂其中深奥的内容,但光是那些条理清晰的目录和严谨的配图,就足以让他们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这就是西北的“新学”?这就是李唐所说的“磨刀”之法?
光幕的最后,定格在一句话上。
“知识,是战争的第一战斗力。”——李唐。
整个太极殿,死寂无声。
之前还在激烈反对的老臣,此刻张大了嘴巴,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王崇文更是面如死灰,他引以为傲的经义文章,在这些充满力量感的知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纯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群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与自信。
“诸卿,现在还觉得,朕的这杯水,是远水吗?”
无人应答。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已经不是一杯水了。
这是一场即将颠覆整个时代战争模式的滔天洪水!而皇帝和西北王,正准备亲手打开这道洪水的闸门!
李纯的目光,落在了新任的教育与科学部部长脸上,那是一位从西北来的年轻人。
“传朕旨意,即刻拟定帝国皇家军事学院第一期学员招募令,昭告天下!”
“学员招募,不问出身,不分贵贱!凡我大唐子民,年满十六,身家清白,识文断字,体魄强健者,皆可报名!”
“同时,从禁军、边军及各地阵亡将士子弟中,择优选拔一批忠诚可靠、有战功或有培养潜力者,直接入学!”
“所有学员,入学即享军官待遇,一切用度,由国库承担!”
李纯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在挖着旧有世家门阀的根基。
不问出身!
这四个字,比之前任何新政都更具杀伤力!
这意味着,一个最底层的平民子弟,只要通过考核,就能进入帝国权力的核心——军队,成为一名军官,拥有过去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地位和前途!
这不仅仅是在编练新军,这是在重塑整个帝国的军事贵族阶层!
“陛下!”
王崇文终于忍不住,失声叫道,“如此一来,军中混入宵小之辈,如何保证其对陛下的忠诚?”
“问得好。”
李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向另一侧。
那里,站着一个身穿黑衣,面容冷艳的女子,正是从西北而来,负责情报与监察工作的王璇玑。
“王璇玑。”
“臣在。”
“军事学院及新军的政治审查与忠诚教育,由你全权负责!朕要确保,从学院走出的每一名军官,从新军走出的每一名士兵,他们心中唯一的信仰,就是忠于朕,忠于大唐,忠于人民!”
“臣,遵旨!”
王璇玑的声音清冷而坚定,不带一丝感情。
看着眼前这井然有序、环环相扣的布局,看着裴度、郭钊、王璇玑这些来自西北的新贵们那沉稳自信的模样,所有旧臣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他们这才惊恐地发现,这根本不是皇帝的一时兴起。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整个旧世界的,系统性、颠覆性的全面战争!
而河北三镇的叛乱,不过是按下了这场战争的启动按钮而已。
散朝的钟声响起,官员们浑浑噩噩地走出太极殿。
阳光刺眼,恍如隔世。
王崇文和卢思明走在最后,两人相顾无言,脸上都写满了颓败。
“思明兄。”
王崇文的声音干涩无比,“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卢思明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了望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天,真的要变了。
而他们,连同他们背后的整个士族阶层,都将是被这片新天,碾得粉碎的旧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