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月英端起了茶杯奉到袁尚身前,袁尚二话没说,想都没想,接过来就要喝。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双纤纤玉手径直过来从黄月英的手里接过了茶杯。
若是旁人这么无礼,袁尚定要大发雷霆,但这人是辛宪英。原来辛宪英刚才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噎着了,兀自难受,便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接过茶杯把喉咙里的点心和果脯用茶水送下去。
袁尚关怀的看着辛宪英,没有半点责骂于她,而是用手给她抚着后背,让她把食物咽下去,免得噎出个好歹来:“慢点吃!又没人同你抢,平日里也没见你吃这么多。让旁人以为我平时在你们宫中没有发放点心和果脯呢!月儿,再倒一杯茶,算了,你拿过来吧。”
袁尚说罢从一旁婢女的托盘中拿过茶壶,给辛宪英手中的杯子又盛满一杯,接着让她服下。
辛宪英一口气喝了三杯茶,总算缓过来这口气了。她笑着一咂舌,说道:“以后再不敢这样吃了。嘿嘿,谢谢月儿姐姐,这茶送得真是时候!”
“光谢你月儿姐姐,孤就不谢?那杯茶可是要给孤的呀。”袁尚故作挑理的模样。
“嘿嘿,也谢过三哥。”辛宪英说罢在袁尚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袁尚知道这不合礼法和规矩,何况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但是辛宪英对自己向来是真性情,加上她年纪又小,再者亲自己一口,也是感谢和亲昵的表现,于是袁尚没有责骂她,只是在她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调皮,也不怕别人看到害臊。”
袁尚这才把注意力从辛宪英身上放下来,一转头,看向黄月英时,却看到对方面如死灰,表情十分古怪,既有担心,又有焦虑之色。
“月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你先到那边的屋子休息一下?”袁尚同样关切的说道。
“妾身无妨的,夫君想必也口渴了,还是喝茶吧。妾这就为你斟茶。”黄月英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的说道,但她拿起茶壶时的手却有点抖动。
就在这时,忽然陈琳在前方说话了,原来已经有佳丽把第二个诗题做好了,陈琳示意全场安静,让那位佳丽把诗句念了。
袁尚定睛一看,正是王妃乔,他之前便对此女十分心仪,恰逢她阅读自己的诗作,袁尚便示意黄月英到自己身旁坐下,并且摆摆手,表示暂不喝茶。
即便黄月英把茶杯递到眼前,袁尚也是笑笑,把茶杯放下,没有喝。
黄月英此时颓然的坐在袁尚身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在袁尚另一侧的辛宪英,不知道是幽怨还是怜爱。
黄月英此时便把袁尚没有喝的那杯茶,自己一饮而尽!
她喝得好用力,仰脖子一饮而尽时,脖子和脸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而正当王妃乔念诗篇时,辛宪英却拉了拉袁尚的衣袖。
袁尚把目光从王妃乔看向辛宪英,却发现辛宪英的眼睛,鼻子正在流出黑色的血液!
“三哥,我不太舒服......”辛宪英话没有说完,就倒在袁尚的怀里!
袁尚对这一幕有着雷霆万钧的条件反射,当初马云鹿被人毒死时就是七窍流出这般的黑色血液,之后便死去了!
袁尚暗忖:有人给辛宪英下毒?!
不对!
是有人给自己下毒!只不过是辛宪英误食了毒药,所谓误中副车!
袁尚立刻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自己的另一边,黄月英正惭愧的望着奄奄一息的辛宪英!
“是你!?”袁尚从牙齿里缓缓的挤出这两个字!
袁尚的眼神从惊讶,继而变成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竟然是月儿你呀。唉,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呀。”
“夫君不是太失败了,而是太成功了。若是如君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不会统一天下,那该多好。”黄月英惨然的一笑,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
袁尚抱紧了此时已经没有气息的辛宪英,却没有声张,甚至没有打断王妃乔的吟诗。
一瞬间冷静下来的袁尚,知道今天的这个场合不允许自己大发雷霆,从内心深处也不想把这家丑外扬!于是他只是强忍泪水,疼惜的看着在右臂怀里已经死去的辛宪英。
她甚至不像是死了,而是睡着了。
袁尚此时心如刀绞,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称帝,更不该穿越,为何自己要遭受这般的痛苦折磨?!
然而辛宪英的那一句“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忽然出现在袁尚的记忆中!他知道此时的自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懦弱,称帝之心念不能有半分的动摇!
袁尚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继而看向黄月英。而此时王妃乔的诗句念完了,全场掌声。又有下一位佳丽要迫不及待的读自己的诗篇。
整个赏花诗会,此时只有袁尚和黄月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壶茶你是要我喝的。”袁尚用最平静的话,说着最残忍的事实。
“是的。本来是给夫君喝的,没想到宪英却喝了。”黄月英惨笑道。
“马云鹿的胎儿也是你做的!”袁尚断定道。
“是的。”
“咱俩的孩子也是你做的!”袁尚恨恨的说道。
“是的!”说罢,黄月英闭上了双眼,眼角流下眼泪来。
“你可是孩子的母亲啊!你也能下得去手。”袁尚轻轻的说道,尽可能的压低自己的声音。
“我不配当母亲!”黄月英自责的说道。
“为什么这么做?”袁尚把最大的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不想你结束大汉吧。也因为你杀了甄宓,曹宪,崔乙女,樊氏,还有马氏一族吧。如你这般禽兽之心的人,不该也不配当天子。”黄月英说到这时语气微弱却很坚定。
“那为什么到今时今日才杀我?之前只是害死马云鹿的胎儿还有两位神医?你之前有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机会可以杀我的!你是我的枕边人。”袁尚心中不解又问。
“因为我爱你呀,我舍不得,夫君,我陪宪英妹妹去了......”黄月英说到这时,眼睛,鼻子,耳朵也开始渗出黑色的血丝来!
袁尚震惊无比,他看了一眼刚刚的茶杯,是空的!
“月儿,你喝了?”袁尚一把搂住黄月英在怀里。
“三郎,我终于解脱了,嫁给你之后,就好矛盾,该不该助你夺天下......如今我去了......不必纠结了......”黄月英说完这些话,闭上了双眼,香消玉殒。
袁尚左右手抱着两位最亲的人,最信任的人,心中痛到产生了躯体化的反应,袁尚感觉心脏十分疼痛,呼吸几乎要停滞!!
然而正当袁尚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无法承受这种人间惨剧的时候,心底里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得意而解脱,他说道:太好了,内部敌人总算解决了,再没有人能威胁你、阻拦你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这个冷酷的声音传自袁尚的心底,一念及此,袁尚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心脏的疼痛和呼吸的窒息感也逐渐消失,平复了。
“这天下,是我的了。”袁尚此时展示出权谋者无情的底色。
权力之外,再无牵挂!
袁尚轻声让宫人准备好步辇,待步辇到达后,袁尚早已用自己的手绢把二女尸体上的血渍擦去。
之后袁尚不允许宫人们帮忙,而是自己把二女的尸体一一抱上步辇,之后离开了赏花诗会。而这个过程中,三道诗题都已结束,而在场之人只以为黄月英和辛宪英是在袁尚怀里睡着了。
袁尚命人把步辇运到自己的后花园,之后下令所有人不得入后花园,并且让人送来铁镐锄头等物,随后下了死命令,让亲兵卫队在前后花园戒严!
随后,袁尚自己挖了两个深坑,把二女埋在了后花园中!
连夜,袁尚唤来逄纪,把事情同他说了。他让逄纪立刻派人调查黄月英的宫殿。
经过连夜调查,在黄月英的床下暗格中,发现了几封书信,有着特殊的香气,都是宫外黄氏一族和她的正常书信往来。而一封封书信上落款的红色印章区域颇为特殊,都已经花了,或者说被水渍了。
经过逄纪找人鉴定,这些红色印章的地方都含有纯度很高的麝香!
黄月英为了流产,为了不让袁尚有子嗣,于是暗中通过这种方式输送进来麝香,并且自己舔舐了。如此一来当真是防不胜防!
任逄纪再聪明也想不到身为母亲的黄月英竟然杀了自己的胎儿!
除此以外,逄纪还查出,黄月英的梳妆台有一个小瓶子里装的竟然就是致命的毒药,七步断肠散。此药并无特殊味道,只是略带苦色,可溶于茶水中,因此马云鹿和马岱饮茶时只当这是茶有些苦。
而辛宪英喝茶时,因为噎着了,完全顾不上茶的味道了!所以也没能辨别。
袁尚也回忆当初马云鹿之死时,的确黄月英多次通过妻妾的身份去探望马云鹿。因为黄月英素来与世无争,而且又十分体贴关心马云鹿,因此她可以说是马云鹿为数不多的愿意接见之人。没想到就是黄月英是杀害马云鹿和华佗、董奉两位神医的幕后黑手。
逄纪后来查出,黄月英在墨工坊中豢养了很多死士,对外身份都是墨工坊的匠人或者劳工。正是启用这批死士,黄月英暗杀了董奉和华佗,并且掳走了马云鹿婢女青苔的母亲,逼她杀马云鹿!
黄月英有着合法的、得到袁尚认可的在外的公开身份,又掌握着墨工坊的财政大权,数以千计的黄金都由她调配,加上她本身就是荆襄黄氏的嫡女,自己家族也掌握着巨大的财富。因此她要钱有钱,要官职有官职,要权有权,豢养死士也就不在话下了!
而且以往袁尚和逄纪调查的方向都不是内帷,而是将领和官员,因此黄月英从没有被调查过。同时,黄月英又十分淡然,与世无争,韬光养晦,谁人能相信袁尚的大功臣,身边的枕边人就是奸党的罪魁祸首!
袁尚回想起黄月英的点点滴滴,猜测自从她看到自己亲手杀死甄宓后,就对自己起了反叛之心。可能同为女人,黄月英对自己是爱慕又失望的复杂体。正如黄月英临死前所说,她爱着袁尚,却又恨他,一方面袁尚是窃国的篡位者,另一方面又是冷酷无情、卑鄙无耻的小人。
袁尚为了权力,为了获胜,随意都可以牺牲最亲的妾室们,又对恩重如山的马氏一族行斩尽杀绝的过河拆桥之事。因此黄月英对袁尚彻底失望。
但黄月英心中始终对袁尚有感情,或者说有爱,因此黄月英最初的计划只是让袁尚没有子嗣,因此杀两位神医,并害死马云鹿母子。这样既可以让袁尚不能称帝,又可以报复袁尚的无情。算是黄月英作为女人对他的暗中报复。
可是后来,黄月英竟然自己怀孕了!她意识到,袁尚是有生育能力的,所以自己无法切断袁尚的子嗣!那么阻止袁尚称帝便只剩下一条路了,就是杀掉袁尚!
对此,黄月英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在自己把自己弄流产后,袁尚又杀了樊氏,而且屠戮了樊氏宫中之人后,黄月英对袁尚的冷酷无情和残暴彻底失望和绝望。
最终在赏花诗会这天打算行刺袁尚,毒杀之!
袁尚在黄月英流产后,凡是餐饮都格外小心,正规渠道让袁尚喝下来路不明的毒药是不可能的。而且因为黄月英流产,所以袁尚一直不再去她宫中留宿。想毒杀他难上加难。
而袁尚称帝在即!汉献帝已经第三次发布让位诏书了!若是再不阻止袁尚,袁尚可就真的要代汉称帝了!
所以,黄月英借着赏花诗会的机会,铤而走险,自己来送茶给袁尚。因为自己身份特殊,袁尚的亲兵卫队无人会阻拦她。即便查验茶水,黄月英也可以在他们查验过后再下毒。
所以黄月英借着袁尚的信任和自己特殊的身份,差一点就杀掉了袁尚。
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辛宪英会去喝本该毒死袁尚的茶水!
她可以说是替袁尚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