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轻的一个吻。
却不像吻。
像倦羽轻落，短暂地在唇上停了一下。
绵绵的，有点痒。
可触碰突如其来。
令少年睁圆眼睛，眼睫一颤。
因哭而簇湿的睫毛又立刻坠下一滴泪来。
泪水温热，凝在眼下。
犹如一颗小小的珠子，晶莹剔透，似乎只要轻轻碰一碰……它，就会碎掉。
心念一动。
倾奇者再次贴近，轻轻含住了那颗泪。
少年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推开对方，脸颊却被人再次捧起。
紧接着，流连于眼下的嘴唇微微启出一丝缝隙，一点湿润随之而来——
是舌头。
“别……”模糊的音节刚从喉间溢出，便顷刻消散在过分贴近的距离中。
此刻，另一人的眼睫纤毫毕现，他闭着眼，仔仔细细地伸着舌，将那抹水痕抵在唇中，一点点地舔。
嗡的一声，少年的大脑瞬间空白。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微妙的力道。
湿软的、带着点潮意，绵长而细致，仿佛心脏都被人轻轻地咬，痒到他难以忍受，眼睫止不住地颤。
他死死抿唇，隐隐约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刚要往深处想，突然，嘴唇被人吮了一下，如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身体。
少年顿时后颈一阵发麻。
他如梦初醒，立刻将人推开，力道不大，却是再明确不过的拒绝。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抬手的动作，倾奇者却被推得向后一跌，踉跄撞上一旁的石壁。接着闷哼一声，膝盖应声发软，当即捂住手臂瘫坐在地。
“没事吧！”
少年登时被吓得一激灵，就差魂飞魄散，什么吻、什么舔、什么这样那样，瞬间被他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他火速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虚捧起对方的手臂，焦急万分：
“很疼吗？！哪里难受？是不是伤到手臂了？方便让我看一下吗？”
倾奇者微微摇头，那张唇因短暂的吻而染上潋滟的绯色，可脸色却格外苍白，显然是牵扯到了伤口。
“没关系。”
倾奇者轻声宽慰，声音里却透着一丝虚弱，“我…没事，一会儿就会好的。”
少年见状，内心无比愧疚。
他连忙解释，语无伦次地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你刚才…突然那么做，我有点不习惯，所以……”
“我只是不想你伤心。”
倾奇者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可你不喜欢。”
“所以…你已经在讨厌我了……对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倾奇者的嗓音，平静、柔和，听不出任何喜怒。
可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人，隐隐带着点水光，像极了无声的控诉，又如受尽委屈的脆弱。
片刻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便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睫，不再看人。
少年大惊失色。
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倾奇者就已经站起身来，背对着他，开始烧火做饭。
洞内顿时安静下来。
二人陷入漫长的沉默，在这互不说话的期间，都盯着煮着汤的石锅，看它冒出热气，慢慢沸腾。
白雾氤氲、遮盖视线，少年借机瞥向对面，注视着那双清冽的蓝紫色眼睛，只觉心里不是滋味。
他有无数句话堵在口中，想解释自己的惊慌并非讨厌，不知为何，一句都说不出来。
因为那份亲昵远超于理解。
依照梦境，他们才认识几天？
这不对吧？？？
甚至对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就？？？
当探查他人的智商降成负数，那势必会有另一种意识触底反弹，直接占领大脑高地。
此时此刻，少年的道德体系就在强烈抗议。
进展太快，与他认知里一段正常感情该有的循序渐进完全相悖，害得他只想放声哀嚎，内心无助到了极点。
可看到倾奇者受伤的表情，他又无比难过，回想起对方痛哭出声的画面，心就会揪作一团，再也不舍得让对方有半点的不开心。
一时间，少年左右脑疯狂互搏。
它们打的不可开交，令他心浮气躁。
然而，就在倾奇者倏然抬眼看他的那一刹那，右脑上来就是一拳，直接把左脑打翻在地，一切思虑都被那张漂亮的脸给彻底清空，当即放弃挣扎。
算了！不管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起身，在对方略有惊讶的目光下俯身闭眼，飞快在人脸上印了一下。
然后发现没对准。
蹭在另一人的嘴角上。
方才那点胆量也瞬间泄气，少年只得僵硬着退开，脸涨得通红。
面对突然袭击，倾奇者明显怔了一下。
旋即，伸手碰了碰微微泛红的嘴角，疑惑道：
“这是…？”
“你、你不是想要安慰么？”少年脸烧得通红，破罐子破摔道，“我…安慰你了…！”
闻言，倾奇者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本蒙着失落的脸暖阳骤现，绽开笑容的同时又轻轻摇头。
“不对。”
啊？哪里不对？不都亲了么？
少年满头问号，努力理解不对在哪，就见倾奇者含笑靠近，吻住了他的唇。
“是这里。”
说完，便极其自然地回到原位，拨弄火堆，料理食物，犹如拿起锅盖一般，轻轻将此事揭过。
任由少年彻底僵住，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
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二人捧起各自的碗，在一种微妙而静谧的氛围中结束了晚餐。
期间，少年埋头苦吃，几乎不敢抬头。饭后，更是抢着收拾碗筷，试图用忙碌来掩盖羞耻。
“我、我去洗碗！”
他大喊一声，端着锅碗，几乎是逃的形式离开山洞。奈何腿上有伤，一瘸一拐，几步就被对方追上。
二人一同前往溪边。
夜色下，溪面粼光微漾，放进水中的餐具则溅起一点水花，惊得鱼影瞬间四散逃逸无踪。
四周都是陌生的山峦与树林，炉心的景貌不见踪影，这里…究竟离踏鞴砂有多远？
少年收回视线，双手蹚在水里，死命搓着筷子；倾奇者则在一旁擦拭起木碗，他指尖拈着软布，顺着纹理一圈圈抹去水珠，动作细致柔和，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做事风格。
只是这手上……
望着伤疤，少年到底还是没忍住，尝试打破这股莫名的尴尬：
“倾奇者，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倾奇者闻言，抬眸看他，溪中涟漪在那双漂亮的眼眸中静静闪动着。
“不急。”他轻声说，“你腿上有伤，我们休息几日再走。”
话是这么说，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动物般的直觉在头顶滴滴作响，少年本能地想要拒绝，心里的怪异就被对方下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趁这几日休息，我们正好可以一起想想，接下来该去哪里。”倾奇者顿了顿，旋即声音温软的对他说，“毕竟你说过……要带我离开这里的。”
——要不然我一步到位，直接把你带去须弥吧？
省得再搞那些有的没的，你这个岁数正好是上学的年纪！
少年默默腹诽着，忽然，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等等！
既然是回忆，那他……岂不是能看到小时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