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端倪
——婉拒了。
虽知道某人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欣赏他滑稽的表情……等等，什么时候有的古怪癖好？
但也能看出他的工作理念，和某位百岁老人之间存在着巨大代沟。
可是大人，时代变了。
作为新一代打工仔，他必须从自身做起，杜绝这种腐败现象。
想到这，少年决定用行动表示。
他当即紧抱箱子，双手交叉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大大“x”，继而毫不留情的起身就走：
“抱歉长官，我想起来我房间的煤炉还没关，先走一步了。”
然而。
就在少年刚转过身时，另一人则看准时机，手腕骤然用力，把他直接扯了回来。
砰咚！
感受到少年瞬间紧绷的身体，斯卡拉姆齐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摩挲起对方颈前领巾，如同在抚摸着一道可供掌握的特制项圈。
就着少年单手撑着沙发的动作，容貌昳丽的人偶扬起脸，一双鸢色的眼睛惑人心神。
“确定不再考虑一下么？”
他紧盯起少年的脸，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慢慢一字字加重语气：
“内森尉官…？”
明明足够挑衅的动作，却被人以一种柔软的神态呈现，让人的心脏无可避免的扑通狂跳。
少年通红着脸，在心中懊恼。
到底谁才是间谍啊……
…
……
某位长官虽然向他保证经费管够。
但少年实在无法打消自己的怀疑和戒备。
保险起见，他中规中矩的完成着对方交代给自己的任务。
小到日用品，大到营地内的设备维护。少年认真拟定着物资清单，将一切整理完毕之后才上交给某位长官审阅。
然而临近傍晚，下属却再一次跑到他面前，和他讲了一大串话。
言下之意，就是某位长官很失望，嫌他花钱小气，未免太节约，不符合愚人众的形象，让他重新写一份给他。
“不是？又改？”
少年气得胸口起伏。
他要和有钱人拼了——！
老老实实给人采购整理，为了防止后续核对有误，他甚至连自己的工资都没要。
这下倒好，竟然还被人嫌弃上了？？？
间谍做到他这份上，也算是窝囊。
见少年面色不虞，下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较为尴尬地理了理军帽。
自从和另外几名同事闯入房间，看到那辣人眼球的那一幕之后，他就彻底放弃思考，让自己成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而现在，背景板不得不成为传声筒，沦为这两人互相呛声的工具。
——谁听了都会说句他命苦。
好在少年的情绪控制能力足够好。
此时，他已经平复好了情绪，冷静下来，并从男人手中拿回清单，平静而礼貌道：
“我会重新写一份的。麻烦你了，谢谢。”
见话带到，下属松了一口气，也不作久留，告辞离开了。
门咔哒一声关闭。
少年一改方才刻意维持的平静表情，唰地一下站起身，气急败坏地围着桌子走了三圈，而后突然顿住脚步——
下一刻，他从台面上拿起一罐白糖，猛往为人准备的茶水里倒。
甜死你！甜死你！甜死你得了！
眼见剂量够足，少年端起茶杯，来到另一人的屋前。
推门而入，却发现另一人正倚靠在床上看着什么，只着内衬的黑色里衣，劲瘦白皙的小臂过分晃眼。
“砰——！”
少年想都没想，当即退出房间，疯狂深呼吸。
救命。
为什么这样的幻觉持续了整整三天之久？
正当他要原路返回时，幻觉却主动找上门、打开门，站在门口与他对视。
高领无袖，裹在黑色衣物下的锁骨因手臂的动作深陷出漂亮的弧度，过分晃眼。
“……”
“站在这里着做什么？”
另一人双手抱臂，正不满地盯着他，“进来。”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将人拉进房间，直到他们二人同床共枕，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拳。
此时，另一人正坐在他身侧翻阅文件，身为愚人众第六席的人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做。
处理公文这种事其实很常见。
在书桌，在茶几亦或者是沙发。
但唯独没有现在这种情况。
二人坐在床上，仿佛一对七年之痒的夫妻，被子都捂不热他们间的尴尬。
——当然，这种尴尬似乎仅存在于少年一人之间，反正他没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端倪。
唉。
只有枕头能带给自己安全感了。
没想到幻境里要防，现实中还得防。
少年无奈地捻了捻被角，掩住胸口，顺带还想给三天前的自己两巴掌。
事实证明。
不论哪个时期，对方的脸对他都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等反应过来，大脑一片混沌的自己就已经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新一代三好青年还没来得及根正苗红，就被人掐弯了苗，因此堕落。
“怎么，在我身边睡不着？”
耳畔忽地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只见对方那双靛紫色的眼正定定盯着他瞧，眼底闪动着不明的神色。
被这视线盯得悚然一惊。少年后背冒汗，赶忙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并大声道：
“我睡觉了！”
对这种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大声通知的小孩举动，另一人自然是持鄙夷态度，他从容躺下，手伸向桌边。
啪嗒。
灯关了，眼前却亮了。
从窗外洒进的月光构成辅助夜视的光线，把另一人的身影照的清晰分明。
静卧的人褪去白日的锋锐，重新变得柔和，闭上双眼的模样恍如梦境中的初见那般，因封印而沉睡，会在睡梦中流下眼泪。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少年沉默收回视线。
另一人有很多事情在瞒着自己。
——这一点，少年心里其实很清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同样也包括他。
就像他自己，死而复生数次。只是在这个魔神鬼怪的世界共存里，他的情况相较于其他，反而显得没有那么特殊。
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偶。
在他看来，百年的时光，不过是闭上眼睛又再次苏醒的那一瞬间。
可对于另一人而言，那是真实存在的日夜更替，并非落下的轻雨，会在烈阳中蒸涸。
因为时间早已于无形中打上烙印，让人摇身一变，成为如今的愚人众执行官。
除却最开始的见面，对方属于执行官的那一面稍露锋芒之外，其余时间，他们仍然像从前那般相处。
哪怕他故意作弄，在下属面前给人难堪，对方都大度接受，态度堪称温和，就像年长的孩子对待爱胡闹的弟弟，正以“家人”的立场来包容着他。
但稍加打听就知道，第六席「散兵」在军中的风评如何：
性格恶劣、手段残忍、难以相处、说话刻薄……
诸如此类，仿佛能编成一本《有关于愚人众第六席的规则怪谈》，若不老实遵守书中条例，必将性命不保。
抛开「丑角」交于的任务不谈，现在的人偶…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思考了几秒钟后，少年忽然侧头，手从毯子中钻出，先是试探，随后慢慢握住了对方的手。
——这是少年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选择主动接触对方。
空气安静到过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阖着眼的人从静谧的黑暗中听到一点声音，窸窸窣窣，隔着挡在他们二人中间的毯子里传来。
不一会儿，独属于人类指尖的温度试探性地触上他的手背，直到与他十指相扣。
斯卡拉姆齐险先睁开眼睛。
旋即，他听到少年的声音：
“一直以来，你都在装睡，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