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畅行无阻,百里官道的积雪平整如尚宫局新裁的洒金笺,连驿站檐角的铜铃都凝在无风的状态。沈修谦一颗心反而愈发的不安,摸不清对方究竟会在何时、何地发难。
“太静了。”鬼影玄铁腰牌撞碎道旁枯枝的脆响里,沈修谦喉间滚出低语。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平阳城的城门,隐隐约约有唢呐声传来,一队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原来是永安公主和亲的车队。
百丈红绸在朔风里翩翩起舞,惊起护城河畔栖息的寒鸦。唢呐声刺破凝滞的云层,那《九韶》雅乐震得朱雀旗杆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俊伯掌心已洇湿了金丝缠纹,他望着官道尽头翻涌的百丈红绸,永安公主翟车上的九凤衔珠冠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三殿下...”尾音卡在喉间三寸。
“不——,沈修谦“让”子还没说出口,喜轿鎏金帘钩猝然撞出碎冰声:“让嫂嫂先过。”
俊伯闻声下意识朝沈修谦望去,沈修谦抿了抿嘴,吐出一个字:“让!”
车撵缓缓停住,“戍卫阵型改鹤翼。”玄铁护腕扫过马车窗边的霜花,沈修谦对鬼影吩咐道。鬼影佩刀出鞘三寸的寒芒中,映出三十六影卫靴底粘着的冰蓝雪晶。
永安公主的婚车沿着官道朝着另一个方向缓缓向前,如羽指尖掠过鎏金帘钩的冰裂纹,十二重鸾纹喜帕掀起,目送车队消失在视野之中。
“嫂嫂珍重...”,唇间滚出的称谓被朔风卷向玄武门裂璺,惊起道旁枯枝上栖着的寒鸦。如羽腕间冰裂纹玉镯应声漫起雪松冷香。
沈修谦倏然捕捉到轿帘后少女指尖的细微颤动,那抹蔻丹鲜红欲滴,恰似雪地里落着朱砂梅瓣。心尖蓦地一颤,金丝滚边的喜帕在晨风中轻扬,恍惚间竟似窥见帕下藏着的玉骨香肌——当是灼若芙蕖的容颜,眼波流转间怕是连满城春光都要黯然失色。
沈修谦神魂忽如浸入寒潭古镜,万千浮光自眼尾掠过。他倏然攥紧掌中赤金缠枝马鞭,心中暗下决心,纵使万仞山岳崩摧作齑粉,那截皓腕上缠着的合欢穗,也要生生世世镌刻进命理纹路里。
沈修谦的思绪正浸在鎏金香炉袅起的青烟里,忽听俊伯一声惊呼:“皇后娘娘的凤撵!”
沈修谦抬眼便见十二旒玉藻撞碎满地日光,九鸾衔珠的轿顶碾过青砖,皇后的凤撵正直直朝他这边过来。
沈修谦指节扣住腰间赤金马鞭,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四下,淬着冰棱的质问碾碎在齿间:“是谁泄露了消息?”素日里威风凛凛的锦衣卫千户们此刻竟似泥胎木偶,金吾卫制式腰牌撞击声里,唯见青石板的路上蜿蜒的冷汗洇出朵朵墨梅。
皇后的凤辇转眼便到了跟前,俊伯踉跄着跪伏在地,沈修谦跳下马,玄色披风扫过处,瞥见织金轿帘下逶迤的百鸟朝凤裙裾,恍若晚霞灼穿了云锦。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