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将熊吼声带到了赵军与许长明的耳畔。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声音低沉而发闷,没有熊啸山林那样瘆人。
赵军、许长明都是有经验的,二人一听就知道那熊还在仓子里没出来呢。
“小子,快……等等我!”许长明刚要催促赵军时,却发现赵军已经蹿出去了,于是他急忙改口,让赵军和他一起行动。
石塘带中,大小不一的乱石块堆叠,石头与石头之间就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空间、缝隙。人要是走不好,脚插进去都能别折了腿。
赵军双手持枪,加了小心地在石塘带中行走,寻着声音往熊仓子去。
许长明紧随其后,二人一路走去,熊吼声不住钻入二人耳中,好似在催促他们一般。
“小子,前边就是啦!”忽然,许长明低吼一声提醒赵军。
赵军并非莽夫,当即往一块一人石砬子后一靠,侧身看向身后的许长明。
别看许长明岁数大,但他几乎每天都翻山越岭,所以老头子没落后赵军几步。
赵军往石砬子后一站,许长明就到了他身旁。此时老头子一手持枪,一手往前一指,道:“小子,你看那石头,像牛犄角似的。”
“啊!”赵军一点头,就听许长明继续说道:“就那底下有个石头洞。”
熊在出地仓子时,如果仓子门不大,熊就得慢慢往出拱。这就像进洞似的,只要洞口能容熊脑袋进去,那整只熊就都能进去,就是费点劲罢了。
而如果仓子门够大的话,熊出仓子的时候,会在门内停留片刻,趁机观察外面的情况。发现外面没有危险,它直接一蹿就出来了。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赵军没有准备就过去的话,很有可能撞到蹿洞出来的棕熊。所以,许长明告诉了赵军熊仓子的位置,让赵军有所防备。
赵军顺着许长明所指望过去,感觉那地方距离自己也就二十多米。
“许爷,你在后头跟着我就行。”这时,赵军对许长明说:“你什么时候看我转身跑,你帮我就行。我要不是转身跑,不管我打枪着中没有,你都别动手。”
“哎!”许长明闻言,重重一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小子。”
听许长明应下,赵军没再说话,只是下巴向熊仓子的方位一挑,然后持枪就走。
二十多米的距离,很快就到了。赵军没敢往仓子前、仓子跟前去,而是站在斜侧方向,听着洞中的阵阵低吼。
等许长明过来,赵军空出一只手,向其示意了一下。待许长明点头后,赵军横向往洞前移动,而许长明留在原地,稳稳端枪准备着。
赵军来到熊仓门正前方,在距离洞口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他身后是一块青石砬子,赵军将后背靠在上面,端枪抵住肩膀,瞄着洞口就是一枪。
“嘭!”
“嗷……”洞内一声惨叫,紧接着就听“轰呼”声响,只见熊仓子顶上石头之间炸起灰烟。
赵军一看就知道,这仓子内空间够大,不碍着棕熊活动。
再结合刚才就看清楚的仓子门,赵军心知这熊到门前,定是一蹿就出来。
说熊笨拙,那是相对虎豹来说,它要收拾人的时候可不笨。
“吭……”一声熊吼自洞中传出,垒仓子门的石头仿佛都在颤抖。
一股寒意自赵军后脊梁蹿起,赵军整张脸“刷”的一下就麻了。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多有经验的炮手来了都是一样。只不过经验丰富的炮手有准备,即便面如过电也不影响打枪。
“嘭!”赵军抬高枪口,对着牛犄角石就打。
这是很危险的行为,子弹打中石头反弹就很有可能伤到赵军。
可子弹出膛的一瞬间,赵军只觉面前一黑,一头大棕熊忽然出现在洞前!
子弹穿胸而过,大棕熊一咧歪,还不等倒地,便将身一转直扑赵军。
赵军斜着身子,快速移动脚步朝着许长明的方向去,同时双手端枪稳稳顶着肩膀,再次开火。
“嘭!”
轰隆一声,四百多斤的大棕熊侧身撞在赵军刚才依靠的大石砬子上。那十人发力都撼动不了巨石,被棕熊撞得一晃悠。
再次中枪的棕熊,张口咆哮间,四掌蹬地起身再奔赵军。
“嘭!”
棕熊刚刚立起,一颗子弹打穿熊头。
轰的一下,赵军感觉周围一颤,再看棕熊已倒地不起。
“嘭!”
又一发子弹,将棕熊半个脑袋打碎,红的、白的流了一地,好是恶心!
这时,许长明不用赵军招唤,自己就提着枪跑来了。
“小子!”许长明向赵军竖起大拇指,说脏话道:“你这手把真特么硬啊!”
来的时候,许长明信心满满,以为自己上也行。可刚才一看赵军那几枪,许长明心知要换了自己,就棕熊出仓子那一下,自己就把握不住。
他根本递不上枪,也就是有机会也打不出那颗重伤棕熊的子弹,这种情况用许长明那辈炮手的话叫:递不上管儿!
“呵呵。”赵军一笑,就听许长明指着趴在地上的棕熊,对他说道:“小子,咱俩赶紧给它翻个个儿,完了给胆摘出来。”
“不行,不行。”赵军闻言,连忙拦住许长明道:“许爷,你别着急,我再叫叫仓子。”
“哎呦!”听赵军这么一说,许长明反应过来,道:“怕里头还有,是不是?”
许长明在山里住二十多年了,他知道一个仓子可能不止一只熊。但知道归知道,谁跟他唠嗑、听他讲故事,他能想起来。可真到见仗,他就想不起来了。
这就是理论跟实践的区别。
“嗯。”赵军点了下头,他双手掐枪,紧紧盯着那仓子门往过走,边走边对许长明道:“许爷,我枪里还有五发子弹。我再叫两下仓子,完了咱爷俩马上换枪。”
刚才赵军打了五枪,如果再打两枪的话,枪里就剩三发子弹了。要是那时候再有个熊蹿出来,剩下的三发子弹未必能够使。
“妥嘞!”许长明应了一声,然后就见赵军端着枪,瞄着洞里就打。
“嘭!嘭!”赵军一连干了两枪,然后单手持枪往旁一递,许长明接枪的同时,把他手里的枪递给了赵军。
赵军接枪,紧忙端枪上脸,感觉仓子里没有动静,他一连又是两枪。
等枪声落下,四周仅剩山风之声。
“小子,没了吧?”许长明是说里面应该没有熊了,而赵军却感觉仍不托底,便对许长明道:“许爷,你叫!”
说着,赵军抬手朝着仓子门一指,继续说道:“你稳稳当当的,瞄着仓子里头打。”
“哎!”许长明闻言,略带兴奋地端起枪,然后冲赵军一笑,道:“我都多少年没照量过半自动了。”
话音落下,许长明一口气就是三枪。
这老头子打枪没毛病,他是很多年没摸过半自动了,但他们窝棚有棵16号。这老头子每年没事儿的时候,他也打个狍子、啥的解解馋。
徐长明打完,便收枪看着赵军。赵军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个满弹的弹夹递给许长明,道:“许爷,换上,再叫。”
“至于吗?”许长明接过弹夹,一边往枪膛里上子弹,一边说道:“打多少枪了?没动静就是没有了呗。”
“许爷,打!”赵军没跟许长明解释,只道:“再打四枪、五枪都行。”
见赵军执意如此,许长明举枪又打。这回他分两次打了四枪,等打完就问赵军道:“这回不打了吧?”
他虽然是询问赵军意见,但许长明的意思就是不用打了。
“打!”赵军仍不放心,道:“再叫它两枪。”
许长明端枪又打,待枪声落下,两人竖起耳朵听听,没听着有什么动静,许长明便放下枪,对赵军说:“行啦,小子,磕多少枪了?不能有了。”
这是许长明第三次这么说,他这岁数的人,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相当珍惜财物了。
“那行吧。”赵军被许长明劝动,当即收枪关了保险,道:“许爷,走,咱俩给那熊霸开膛。”
许长明同样收枪,乐呵地跟着赵军,过去准备翻熊。
有个词叫“死沉”,死了的棕熊趴在那儿,赵军、许长明拽着一只熊腿,但两人拽得动胳膊,翻熊身子的时候却总是差口劲。
“唉呀!等会儿!等会儿!”许长明拦住赵军,道:“咱俩上哪儿找个大棒子去,完了我撬,你往过拽。”
赵军同意许长明的提议,两人到石塘带外围找了一根大松木棒,等回来以后就按照许长明说的,俩人合力将棕熊翻了个肚皮朝上。
赵军看老头子累的直喘粗气,他从许长明手中接过尖刀,亲自给棕熊开膛。
赵军平常出去打围,都带着两三个手下,这种开膛的活儿,他都好久没干了。
不过手艺尚在,赵军熟练的摘下熊胆,然后解开外衣,撕下跨栏背心前襟,将那熊胆包在里面。
“许爷。”这时,赵军问许长明道:“这熊胆咋整?”
“啥咋整啊?”许长明笑道:“你家就收这玩意,你问我?”
赵军一怔,就听许长明继续道:“先搁你手,等晾干了你看看多少钱,完了按咱说的,你三股、我两股就完事儿。”
“行,许爷。”听许长明如此说赵军便道:“那这胆,我就拿着了。”
“拿去吧。”许长明摆了下手,道:“小子,那波棱盖你要不要?你要不要,我拿回去泡酒。”
“你随便拿,许爷。”赵军看了眼棕熊尸体,道:“这都给你了,你慢慢往回背吧。”
“你净扯淡。”许长明笑道:“这么大熊瞎子,我得背到啥前儿去呀?那啥,你有车,你就往回拉吧。我跟宋老歪,我俩能吃多少?有二十斤肉,我俩都吃不了。”
“那……我明天开解放过来拉吧。”赵军道:“要不这玩意味儿太大,整一车不好办啊。”
这话倒是不假,在东北形容一个人窝囊,就说他窝吃窝拉。
熊瞎子冬眠不窝吃,但是它窝拉。再加上在那狭小空间内一待几个月,刚出仓子的熊,身上味道不是一般的难闻。
如果现在赵军坐在这熊尸体上,坐两种起来,赵军身上就沾了那股难闻的味道,而且几天都下不去。
许长明也知道,所以他把刚才用来撬棕熊的松木棒架在两块石头之间,然后他坐在松木棒上一边抽烟,一边跟赵军说话。
此时赵军正在摘棕熊的灯笼挂,他今天没法给这熊弄回家,就想着给它膛收拾干净,然后明天再开解放车过来拉。
“小子。”这时,许长明抽着烟,探着头对赵军道:“你说,你后来让我打那几枪,是不是多余?”
“那可不是多余呀,许爷。”赵军一边摘肠子,一边说道:“永胜那周成国,你认识吧?”
“认识,但不熟。”许长明如此说,赵军道:“他前年冬天,撵走坨子的熊霸,撵到石塘带里,磕死了一个,完了里头还有一个。那个出来,就给他收拾了。。”
赵军正说话时,不远处仓子门内,一双乌黑的小眼睛提溜乱转。
“我听说他受伤了,完了你给他救了,是不是?”许长明问,赵军道:“是倒是,但许爷我不是说这个,我让你多叫两枪,就是怕遇着我老周大哥这种事儿。”
“啧!”许长明闻言吧嗒下嘴,道:“像他那种情况太少了,得咋能碰上啊?”
“呵呵……”听许长明这么说,赵军一笑,道:“那天是他呀,他还是有经验,要不换二一个人呐,当场就得交代。”
“那倒是。”许长明附和一声,此时他和赵军都背对着熊仓子的方向,赵军蹲在地上,许长明坐的稍微高一点。
可就在这时,许长明忽然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对赵军道:“你摘完那肠子,把这波棱盖给我剔下来。”
“哎。”赵军抬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头顶一暗。
“呼……呜……”这时赵军听到山风中夹杂的喘粗气之声,并伴随着丝丝腥臭。
“小子。”许长明应该是要和赵军说什么,可他一回头就看见赵军蹲在那里,而他身后正站着一只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