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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营全军覆没,没留一个活口。

丛木图的头颅被端端正正送到易书荣的兵营,易书荣未看,只让手下拿去葬了。

接下去的半个多月,易书荣沉默寡言。

当初亲眼看到父亲和长姐的尸身,他都不曾这么消沉过。

那些仇恨,是他的燃料。

可是丛木图和雪山营的消失,好像他的意志被抽走了。

不过再消沉,他也必须得振作。

他是一军主帅,谁都可以倒下,他不行。

五月中旬,才从寒冬中走出不久的北元大地升温得非常迅速,太阳酷热,炙烤万物。

明芳城中,最后一批游州官吏被处死。

前几年,和彦颇在游州的部署除了为他带来大量的情报,及官方和民间都在悄悄对汉人百姓进行的“北元和善论”宣扬外,还有物资运输的商贸队,让他和易书荣等人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聂挥墨对游州官场大肃清,这批游州官吏跟随窦立新逃到了北元。

和彦颇留他们不死,是为了给其他还在暗处的被收买的汉人官吏们知晓,只要他们忠心为北元皇庭效命,那么即便他们暴露,也有退路和去处。

但现在,所有北元和中原的联络渠道全被斩断,商贸队早已停摆,两处信息闭塞严重,可预见的未来五年内都不会有改善,所以,和彦颇索性杀了这几十张还在他身边吃饭的嘴巴。

处理完这批官吏的尸首,手下来回禀。

和彦颇上个月便离开去前线了,并不在明芳城,府内一切都归陶岚管。

陶岚正在收拾衣物。

天气热得太快,和彦颇走时带走的都是保暖冬衣。

手下禀告完,陶岚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手下告退离开,出来时迎面瞧见一个小男孩,手下忙低头,恭敬行礼。

陶岚抬头,立即放下手里的衣物走去,笑道:“劲儿来了。”

和彦劲抬头冷冷地看着她,眼睛里没有半分善意。

陶岚心里难过,蹲下温柔道:“劲儿?”

这一年多,和彦劲几乎没有理过陶岚,偶尔会来找她,但并不是来渴求母爱。

他一直就那么站着,用冰冷淡漠的眼神看着她,一言不发。

今天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是三个月来,和彦劲再一次来找她。

陶岚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和耳朵上的伤疤,眼眶通红,心痛到无以复加,同时恨意也在翻涌。

那该死的林五娘!

就算将林五娘千刀万剐,都解不了这口恶气!

和彦劲终于开口,说得很艰难:“我听说了……阿梨杀……死丛木图的地……方,叫荒……泽谷。阿……梨的阿……爹和大……哥都死……在那里。”

和彦劲曾得失语症,后来情绪激动下恢复说话能力,但他仍然变得不爱说话了。

这一年多,他越发沉默阴冷,很少开口,现在,他的语言功能急速退化,似乎已无法正常表达。

陶岚心疼道:“别怕,劲儿,夏文善和夏昭德死在了那里,夏昭衣死在了容塘峡口,阿梨也会死的,我们会送她去和她的父兄团聚。”

“不……!”和彦劲摇头,眼神凶狠地瞪着陶岚,“我是……想说,阿……梨在报……复!她在……她父……兄被杀……死的地方……杀死了仇人,那……么,你呢!你呢!!!”

儿子的眼神和语气,让陶岚的心跳骤然漏拍,结结实实被吓到。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劲儿,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你不去……打仗?为什么……去打仗……的是我……的阿爹?”

陶岚哽咽道:“心儿还小,我是她娘亲,我离开不得。”

“她是个傻……子!”和彦劲语声激动,话语终于说得利索,“我是个瘸子!你……生了一个傻……子,一个瘸子!”

“劲儿!!”陶岚骤然怒喝,红着眼眶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们本该都是健康的,是被人所害!被人所害!!”

外面的仆妇和丫鬟们听到动静纷纷赶来,但不敢靠近书房,远远看着。

和彦劲没有被母亲吓到,大声叫道:“阿梨是来报……复的,只要她报复完以前伤……害过她的人,那么我们的百姓……就不会受苦!你去找她!你去找阿……梨,让阿梨杀了你,她就能放……过我们!”

陶岚瞪大眼睛,忽然一个巴掌用力朝和彦劲的脸上扇去。

这个巴掌的手劲非常大,和彦劲小小的身躯扑倒在地。

一动完手,陶岚就后悔了,赶紧上前扶他:“劲儿!对不起,娘亲不该打你!”

和彦劲想要甩开她,无奈力气太小,难以挣脱。

他吐了一口唾沫在陶岚的脸上,大骂:“汉人不要碰……我!松开我!你也配……打我,汉人,滚!!滚,滚!!!”

说到最后,他大声尖叫。

陶岚的这一个巴掌刚好打在他的伤疤上,半张小脸红肿,让那个伤疤更加狰狞。

陶岚泪如雨下:“劲儿!”

和彦劲在陶岚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转身跛着脚跑走。

陶岚在原地大哭,喊着“劲儿”,但并没有上前追去。

等心情平复后,陶岚怒瞪向外面那些姑姑和丫鬟,大声吼道:“是谁又将外面的战事说到小少爷跟前的!我杀了一批又一批,我杀不完你们这些碎嘴子了是吗?!来人!!将这几日在小少爷身边伺候着的人,全部乱棍打死!!”

她的话音刚落,定云从外院匆匆进来,脸上神情焦急。

听到陶岚的这些话,定云心里暗道不好。

他现在要去说的事绝对会火上浇油,可是,又不能不说。

陶岚已经看到了他,定云脸上的神情让陶岚心底咯噔一下。

“何事?!”陶岚沉声道,率先发问。

定云低下头,恭敬道:“有人送来流月的随身物品,还有一封信。”

陶岚大惊:“信呢?”

定云将信递去。

陶岚迅速拆开。

定云看了眼周围那些跪倒在地被吓坏了的丫鬟和姑姑们,眉头深皱,看回陶岚。

自前一年那个冬日,和彦劲骂陶岚是汉人以后,陶岚就疯了。

她杀了一批又一批在和彦劲身旁伺候的丫鬟和姑姑。

杀她们还不尽兴,陶岚自己身边,还有后杂院的仆妇们,她也杀了好多。

她不分缘由,不听辩解,像个手中握刀的屠夫。

可是杀了一批,就得再雇佣一批

因和彦劲的腿,来历不明的人陶岚不敢再要,只要身世清白的明芳城城内的姑娘。

但哪有多身世清白的人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进来糟践。

和彦颇宠爱妻子,一度开出高价购买,只是这样被家人强硬扭送进来为奴为婢的姑娘们,谁敢说她们的恨会不及那些家破人亡,潜伏进来的至屠女人?

但现在,定云不敢开口劝。

他看着陶岚,陶岚看信很快,已经垂下手。

从陶岚脸上的神情,定云看不出信上是何内容。

“……夫人?”定云小声道。

陶岚如梦初醒,神情有一丝茫然。

顿了顿,陶岚道:“这信,是何人送来的?”

“不知,是在城门主事的帐前发现的,不知是何人放在那。”

陶岚点点头,低头重新看信。

“……夫人,信上说了什么?”

“流月死了,尸体不日送到府上。”

她的声音很平淡,听在定云耳中宛如雷劈。

定云睁大眼睛:“流月,她……当真死了?!”

陶岚看向定云一并带来的随身物品:“应该不是假的,这些物件的确是流月随身佩戴的。”

定云定定地看着陶岚。

他还感到震惊得是,为什么玉夫人这么平静。

哦……也不对。

玉夫人刚才走神了的。

人在过于震撼时,或许会如此吧。

定云忙着劝好自己,陶岚捧着信,神思又变恍惚。

信上是汉字,这字迹,是夏昭学的。

他的字非常好看,力透纸背,跟他的枪法一样刚正纯阳,大开大合,气贯长虹。

未必真是他所写,毕竟阿梨有一手模仿笔迹的绝技,这在整个北元都不是新鲜事。

可一见这字迹,那股扑面而来的强烈熟悉感,仍让陶岚陷入年少过往。

她办不到与以前的自己断个彻底,否则,她也不会让和彦颇派人将早已经疯癫的陶岱卓一路护至北元。

她有时也恨自己这份优柔,甚至想亲自下令,让人杀了陶岱卓。

可是话到嘴边,她说不出来。

她没有决绝的勇气,她放不下。

不仅是人,她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刚怀上和彦心时,她每天睡觉都会哭醒。

是馋哭的。

她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她想吃中原的捏糖人和糖葫芦,她想吃梅花糕,想吃蜜豆糕,想吃桃酥云片……

她努力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北元人,可是这很难。

因为她不仅是一个汉人,她还是汉人家的千金小姐。

她从小养尊处优,过得是优渥的生活,穿得是绫罗绸缎,她是人上人!

由奢入俭难,光是北元的寒冬酷暑,她就用了许多功夫去适应。

儿子斥责她是汉人,殊不知,汉人过得日子,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于是,她盼着丈夫多谋多智,尽快辅佐易书荣将整个中原大地拿下。

那样,以前的好日子就又回来了,而她的身份,绝对会比以前更加尊荣!

陶岚深深皱眉,低头看回手里的信纸。

是了,他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很多年了……

这字迹不可能是他的,而是阿梨的。

看来,阿梨要来找她了。

北元的夏日非常炎热,余温一直持续到入夜。

明芳城实行宵禁,街上几乎没有灯火。

离和彦府直线距离不过两百米的一处民宅里,夏昭学坐在桌前,手中是未读完的信,他高大的身躯有些僵硬,久久未动。

信是直接从黄门海送到这的,这处民宅,则是他四年前的布局。

这次送来的信很厚,他一封封读完,眼下所读得这一封,似乎终于要解开他多年的困惑。

黄门海多三教九流,他原先只想查清,是谁毁了妹妹的坟墓,他要杀了那个人。

但随着一点一点往下查,越查越多。

其中误打误撞,手下们接触到的拂光清和册,他发现妹妹的师父也在查。

他沿着千丝万缕继续深入,韩瑞迁、风清昂、风过桥、唐相思、卫行川等人名一个接一个出现。

后来风清昂死了,死在了韩瑞迁的墓里。

夏昭学想起去年,他将他查到的资料全部整理好,毫无保留,都分享给了老者。

其中一半以上,都与韩瑞迁有关。

且在整理的过程里,很多蛛丝马迹令他越看越觉得不寻常。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韩瑞迁便是风清昂,也是风过桥。

这三个名字,是同一个人。

为了印证这个猜测,这几个月,他安排手下捉了不少人,还杀了很多。大多数被杀者,都是死于严刑拷打。

其中一人是唐相思的手下,他被折磨得受不了,一口气将知道的全说了。

不仅这三人是同一个人,他还说,唐相思已经活了数百年。

如果是以前,这个人的话,夏昭学定会当作无稽之谈。

但这几年他所经手的种种,让即便再离奇的事摆在他跟前,他都不会觉得荒诞。

而当他接受了这种可能,那么随之而来的,那些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困惑,似乎也在拨开云雾——

如果韩瑞迁能转生,那么,其他死去的人呢?

那么,他的妹妹呢?!

夏昭学的脑中一片空白,转瞬,又似迸发出奇光异彩,混乱混沌,千树万树,流光波谲。

千万条思绪疯狂跳跃,那些深藏在他记忆里的小妹的音容笑貌一点点鲜活,然后是阿梨的笑,阿梨的言行。

两张完全不一样的少女面庞,最终重叠在一起,剩下那一双明亮眼眸,透着独一无二的狡黠。

夏昭学像是喘不过气,又激动到难以言表。

他的黑眸泛红,倏然,眼泪滚落了下来。

夏昭学双手支着额头,眸光落在跟前的信纸上,眼泪越流越凶,他唇角却扬起笑容。

好,好得很。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在躲躲藏藏。

他躲着夏家军。

妹妹躲着他。

他们平时行事清爽,痛快利索,但在这样的事情上,两个人一样的拧巴。

不愧是亲兄妹,不愧是亲兄妹!

老者,想必是知道真相的。

除了老者之外,还有谁知道呢?

沈冽那小子知道吗?

管他的……

夏昭学又哭又笑,抬手擦掉眼泪,既开心又难过,既心疼又辛酸。

不过,这是好事!

他的妹妹回来了,他可以倾尽一切去弥补妹妹!不管她要,或者不要!

敲门声忽然响起。

夏昭学一顿,黑眸微微睁大,欣喜看去。

敲门声没再继续。

这熟悉的节奏,他一听便知是谁。

这丫头,真让她追过来了。

夏昭学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过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夏昭衣双手抄胸,靠着门框,一双眼眸含笑,幽幽看着他。

眼神好像在说,被我给逮住了吧。

夏昭学很收敛,努力压抑住所有情绪,一如既往地平淡:“你怎么也来明芳城了。”

“何止是我,”夏昭衣没好气道,“支离也来了。”

“支离?”

“他在楼下喝水,他太想我,所以来北元看我,正好我收到消息,说你只身跑来了,我索性便带着支离一块来。”

夏昭学故作不悦,沉声道:“小妹,你监视我?”

夏昭衣看了他一眼,心说就监视了,怎么了,你管我。

明面上笑笑:“我担心二哥嘛,你别生气。”

说是别生气,但这有恃无恐的神情,让夏昭学险些没忍住,差点扬起一抹笑意。

他之前一直不习惯和这个“妹妹”接触,他努力在改变,让自己去接纳这个妹妹,距离的确有被拉近,但他总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隔阂依然很重。甚至有时候他都在想,他的一些言行,会不会让这个“妹妹”觉得尴尬和不自在,如今发现,全是他在多虑。

她哪有不自在,她潇洒得很,她从从容容,游刃有余。

“二哥打算怎么安排?”夏昭衣道,“对付陶岚,应该是你计划筹备了多年的吧。”

在今日没有读到这封信前,夏昭学或许会隐瞒,但现在,无需回避她。

夏昭学道:“小妹知道的,我在黄门海有所经营,那边的手下行事略歹毒,我想把陶岚交给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支离几步蹿上楼梯,见到夏昭学后开心道:“夏二哥!”

夏昭学扬唇一笑:“支离,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对了,我有一个打算,夏二哥,你听听看我的打算好不好?”

“什么打算?”

支离看了眼夏昭衣,笑嘻嘻道:“就是,我和小师姐在来明芳城的路上,听到了一些陶岚和她儿子的传闻,嘿嘿……”

这些话让夏昭学有些意外,目光看回夏昭衣:“小妹,你要对陶岚的儿子动手?”

如今的夏昭学不会介意对幼童下手,但是这个行为放在妹妹身上,他会惊讶。

支离道:“不不,我们才不欺负小屁孩呢,但是,这个小屁孩可以替我们欺负人!夏二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夏昭学不知道他们两个有什么安排,对付陶岚,是他筹谋许久,且不可动摇,必须要亲力亲为的事,谁来了他都不会给面子。偏偏,来的这人是他的小妹。

夏昭学还能说什么,他只能道:“那……好吧,我等着看。”

夏昭衣这次过来,身边没有带任何兵马,只有他们师姐弟两个。

这一趟,她比哪一次出行都要快乐。

他们出发时骑的是普通的马,中途一直在换马,所走全是直线,遇到没有路的地形,就卖马,待翻过去后再买马。

途中进了两座城,规模不大,但直穿能省很多路。她过城门时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想着怎么把手下弄进城,或者她先进城,再约定好在哪个位置等候。

师姐弟二人利落爽快,一下就翻过去了。

唯一不好的是,因为一直在赶路,且体力好,他们中间停下休息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现在两人披星戴月到这,放松下来后,一沾枕头便呼呼大睡。

夏昭衣睡到隔日午后,支离睡到隔日傍晚。

由于夏昭学答应看他俩的“好戏”,放弃对陶岚的后续动作,于是陶岚被放鸽子。

陶岚等了整整一天。

明芳城保留了北元草地的游牧风情,又有着大量汉化的建筑世风,陶岚坐在完全仿汉制的茶楼上,目光一直紧盯着百步外的十字路口。

周围都是她密布下的人手和箭矢,不论出现的人是谁,不论这个人出现时,周围是否有其他路人,只要她下令射杀,那些箭矢就会成密雨,让这个路口血流成河。

但她始终没有看到任何可疑身影。

天色渐黄昏,城墙外的天空被晚霞烧成一片赤金,陶岚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盏,眼中浮现失望。

她不想承认,但她心底还存有那么一丝期盼。

期盼什么?

期盼那个早就死掉的男人,重新出现?

天方夜谭。

一个手下上茶楼,恭敬请示她下一步。

陶岚没有说话,久久保持着执盏姿态。

今天坐在这里,她想理清自己的情绪,结果理不清。

年少时,她总认为自己是个爱恨分明的飒爽姑娘,但现在,她发现爱恨是可以浑浊掺杂,混沌不清的。

她爱自己的孩子,也爱自己的丈夫,她不怀疑她对他们的爱。

可为什么,她自认早就已经放下了的年少情怀,在看到他的字迹时,会忽然复苏。

就像当年,她明明那么恨他,但发现被抓的人是夏昭衣,不是他,她心里在狂喜。

她甚至和她在这世上最恨的夏昭衣达成了默契共识,帮夏昭衣隐瞒女身,遮掩伪装。

陶岚不理解,她真的不懂。

为什么还会爱他?

为什么还想着他?

想着这个早就已经死了的男人!

手下还在候命,陶岚闭了闭眼,深深呼吸,起身道:“撤了吧。”

回府之后,她没有去看望孩子,径直回屋,吩咐管事姑姑不要打扰她,便再未出门。

待天色彻底黑下,一前一后两个清瘦身影悄悄潜入了和彦府。

严防死守的和彦府,对他们二人而言,如入无人之境。

支离用一块布将熟睡的和彦劲蒙晕,背上他跑路。

夏昭衣在外策应。

等出城后,夏昭衣将和彦劲弄醒,而后快速离开。

和彦劲从草地上爬起,茫然四顾。

支离双手负后,在前面缓缓转身,垂眸看着他。

“你,你是……谁?!”和彦劲吃力地叫道。

支离用一口非常流利的北元话道:“我奉战神雷勒巴尔之令,特来帮助你,我要治你的腿伤,还要教你功夫。”

说完,他身形一闪,转瞬至和彦劲跟前。

和彦劲吓得大叫,往后爬去,缓了缓,他道:“这,这是梦,是……梦?”

支离俯首,一张清秀面庞在草原月光下似会发光:“你可要治病?你可要学战神的功夫?”

和彦劲愣愣看着他,转瞬,和彦劲激动爬起:“好,我学,我要学!你来教我,必须将我教好!我要上战场,我要打汉人,我要成为草原上最勇猛的男人!”

因为情绪激动,他连说话都不那么结巴了。

夏昭衣和夏昭学站在远处林下。

夏昭学眉间隐忧:“支离这小子耳根子软,不会演着演着,对这和彦劲真生出师徒之情了吧。”

夏昭衣道:“支离是心软,但他善恶分明。和彦劲天生坏种,年纪虽小,手上人命已不少,支离只会看他烦。”

夏昭学想起他们师门的规矩,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小妹,道:“这次事情过后,支离是在北元长留,还是回去中原?”

“年中沈冽要来,届时他们一起回去。”

妹妹提到沈冽,夏昭学笑道:“沈冽成年来回跑,辛苦他了。”

夏昭衣的神情微微落寞:“我也想趁着不忙的时候回去找他,我和他,总是聚少离多。”

“如此才见真情。”

夏昭衣淡淡一哼:“不如此,我和他也是真情。”

夏昭学笑容灿烂,看向支离。

却听妹妹在旁又道:“不过,快结束了。”

“嗯?”夏昭学看回她。

夏昭衣的眼睛明亮,熠熠生辉:“北元的实力,其实二哥清楚,当年那一场大战,他们几乎也倾尽所有。只是大乾国运不佳,正逢天灾,内忧强于外患,而李据是个差劲的皇帝,他心态弱,没有定倾扶危之魄力,遇事便躲,是只缩头乌龟。北元当年那一记重棒,砸碎的并不是中原华夏,而是李据。”

夏昭学道:“小妹分析得对,当年北元的确未赢,他与我们两败俱伤,只是大多数北元人并未认清这一点。”

夏昭衣一笑:“但我们复苏得快,只消给我们几年,我们就又抬头了。”

夏昭学忽然意识到什么:“也许,宋致易、田大姚、云伯中他们,反而有功。他们起势快,迅速割据出势力范围,虽各自为营,但他们在各自的地盘上稳住了局势,没让天下彻底混乱,让北元人无可趁之机。虽然,他们也不是好东西。”

夏昭衣笑笑:“但他们在李据之上。”

夏昭学也笑了:“对。”

兄妹二人在这里聊着,那边的支离在当老师。

和彦劲一直想学武,但是他跛脚,他不敢说出口。

而陶岚也因为他的残疾,从未提过要为他请师傅。

现在,和彦劲学得非常卖力,哪怕在草地上磕磕绊绊,摔得头破血流,他都很快爬起,继续去练。

待天快亮,支离道:“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晚我再来教你。”

和彦劲大汗淋漓,欣喜道:“行!我等你!你明晚再来!”

支离严肃道:“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和彦劲脱口道:“你要钱?好,我给你,你要多少?”

支离摇头:“我不要钱,我要你答应我的事是,你不需害人,若是你身边有任何一个人因你而受到伤害或者连累,那么,我再也不会出现。”

和彦劲冷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这样的小事!好!我听你的,我照做!”

支离往前面指去:“你看那边。”

和彦劲转头看去,支离一抬手,击打在了他的后颈上。

夏昭衣和支离连夜将这小孩送回去,无声无息放回他床上。

和彦劲头一次练功,因求速成,他练得非常刻苦,几乎力竭。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中途醒来喝了一大壶水,继续睡,尿床了也未转醒。

陶岚这几日消沉,今日重新振作,特意来看儿子。

恰好奶娘们在收拾和彦劲尿床了的被褥,听闻他竟睡到现在,陶岚大惊,进屋再瞧见他一脸的伤,额头还有血包,陶岚顿然盛怒,转头令人将这些奶娘和伺候的姑子们都押入进来。

众奶娘和仆妇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无人知晓发生什么,答不上来。

陶岚情绪激动,让人取来特制的狼牙棒,细瘦一根长条,上边全是铁钉。

待手下取来后,陶岚抡起便朝一个奶娘身上打去。

奶娘不敢嚎啕,匍匐在地求饶。

“不说是吧!”陶岚看向其他人,抡起又要砸。

一只鞋子骤然飞来,击中她的后脑勺。

陶岚大怒,转过头去,却见儿子像一匹野狼般凶狠扑来。

“你为什么要伤人!!”刚睡醒的和彦劲一瞧见奶娘身上的血,浑身的血气直接往脑门上冲,“你要害死我了,你为什么要害我!我这辈子都毁在了你的手里!!”

陶岚被儿子撞倒,为了不伤到和彦劲,陶岚急忙将狼牙棒拿远。

周围的丫鬟姑姑们上前阻拦,结果这番混乱,让这都是铁钉的狼牙棒伤到了更多人。

和彦劲也被伤到了。

看着一地的血,再看着负伤的这些人,和彦劲要疯了,他眼眶赤血,转头瞪向陶岚。

陶岚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还是推开众人跑来:“劲儿?”

她的手伸来,要扶和彦劲。

和彦劲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对着她的手背便用力咬下。

一口见血,入肉极深,陶岚大声呼痛,下意识去推他的头。

周围的人帮忙分开他们,但是和彦劲咬的非常死,她们将和彦劲往后面拉扯,只会加剧陶岚的痛。

“劲儿!”陶岚怒不可遏,“你中了什么邪?松开我,松开!!”

终于,旁边的姑姑们将和彦劲拉开。

陶岚这块血肉已经被咬了出来,挂在了手背上。

“你再敢碰我的人试试!”和彦劲咬牙切齿,“滚出去!汉人,你给我滚出去!!”

陶岚又一个巴掌打在儿子的脸上。

和彦劲推开来扶他的姑姑,冲着陶岚大吼:“你还敢打我,你之前打了我,你现在竟然还敢打!我要杀了你!!”

和彦劲转身跑去抽屉,拿出一把刀来。

“夫人!”

“少爷!”

旁边的丫鬟和姑姑们吓坏了,连声惊呼。

陶岚被护出屋门,门外都是听闻动静赶来的人。

许多人护在陶岚跟前,陶岚看着儿子,泪如雨下:“劲儿……”

和彦劲站在屋内,手里的刀指着她,目眦欲裂:“从今天去,你不准再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你胆敢再害一人,我就杀了你,我杀了你!!!”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陶岚大哭,“劲儿,你不是最乖最懂事的吗!”

和彦劲快要把自己的大牙根咬断:“如果今晚,雷勒巴尔的使臣没有出现,你便给我等着!”

说完,和彦劲握着刀转身回屋。

陶岚这几日的情绪一直不好,和彦劲这番变化,更让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她回去后一直在发抖,默先生听闻后第一时间赶来,给她的手背上药时,她已经抖动到抽搐。

“夫人……”默先生道,“您必须要平静下来。”

“他恨我,”陶岚哭道,“劲儿怎么这么恨我,我是生他养他的人,为什么要如此恨我。”

默先生顿了下,道:“小少爷为何提到雷勒巴尔?雷勒巴尔的使臣是谁?”

陶岚道:“也许,是他的梦吧。”

默先生点头,没再多问。

但这件事情远没有结束。

当天晚上,和彦劲一直睁着眼睛在等,始终没等到。

他毕竟还是个小孩,无法和睡眠相抗衡,但是到他隔日醒来,他都还在自己的床上。

第二日,他勃然大怒。

但是他不敢伤人,于是便将火气出在屋内的大小摆设上,将所有东西都砸了。

又至夜深,他照例等,等啊等,毫无动静。

和彦劲彻底疯了,他抓起那把刀,又去找陶岚大闹一场。

第四日,第五日,他要等的人一直没有出现,陶岚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难过。

很快,整个明芳城便都传遍,陶岚教子无方,和彦劲天天要弑母。

而这段时间,夏昭衣和支离已经离开明芳城了。

支离想去黄门海看看新鲜,夏昭衣这几日时间充裕,便陪他一起。

离开前,支离再三跟夏昭学说,就让陶岚他们母子闹腾,千万不要动陶岚,等他和夏昭衣回来再说。

夏昭学答应。

黄门海非常大,位于汉人、北元人、万戎人、西义倘人等交接处。

支离没有来过这,不过来之前,他已做好安排,一到黄门海,他就带着夏昭衣直奔黄门海最热闹的市集,入住玄海客栈。

入住时正好是黄昏,这里说是最热闹,但街上已经没人了,整一条街的赌坊全都歇业。

这里无人管辖,没有宵禁,入夜后强盗马匪非常多,且入夜之后,不管白日多热,这里都非常冷。

师姐弟二人要了两间上房,夏昭衣刚洗漱完,支离便找来,称他要见的人来了。

进到客栈雅间,师姐弟二人同时一愣。

支离要见的人姓洛,名衔因,是顾老宗主大徒弟的大徒弟,年约三十。

而坐在他旁边的人,和杨冠仙长得一模一样。

但他很瘦,极瘦,三个他凑不成一个杨冠仙。

支离坐下后便忙问:“你是杨冠仙的二弟,杨长山?!”

杨长山笑笑,看向夏昭衣:“阿梨将军。”

夏昭衣皱眉:“杨道长,杨冠仙一直在找你。我们都以为,你在灵峰山上幽居。”

杨长山道:“杨某知道,只是杨某不便与他联络。”

洛衔因道:“阿梨将军,杨道长受我之托,这些年一直在帮我查事情。我要查的事情,是我们宗主的意思。而我们宗主要查的事情,乃阿梨将军师父的意思。”

夏昭衣:“……”

支离:“……”

顿了顿,支离道:“……查了这么多年?”

洛衔因道:“嗯,乃千秋殿之事后开始查的。”

杨长山道:“灵峰山幽居避世,乃我故意放出的借口,为了使其更加逼真,便又有了谷雨时外出云游的说法。其实这些年,我几乎没有回去灵峰山。”

支离好奇:“那,是查什么事,需得如此隐蔽?”

洛衔因笑道:“嗯,便恰好是支离师叔在信上提到的。”

说完,洛衔因看向杨长山。

杨长山道:“我略懂玄学,化名姚山,成了唐相思的心腹之一。”

支离道:“这……”

杨长山继续道:“那只青铜铃铛,唐相思让谢怀楚去查时,我就在他们旁边。”

他提到谢怀楚,支离和夏昭衣对视了眼。

这唐相思真可怜,都说他有贵人相助,这身边漏得千疮百孔了。

杨长山道:“这只青铜铃铛引起我的好奇,终于让我查到,此铃铛原是卫行川祖母,夺月公主,也就是月唐观主之物。”

杨长山接下去说的有关夺月公主的生平,夏昭衣都已从翀门恒口中得知,可以确认,当初翀门恒并未骗她。

同时,夏昭衣那会也没猜错,夺月公主的那几只青铜铃铛早已下落不明,她手中拿着的这一只,果然是风清昂仿造的。

只是,她只猜对了这一半。

杨长山说,这只铃铛并不是风清昂在千秋殿中所见,所以日后仿造。

而是,唐相思在得知韩瑞迁造秘宝后,特意将这青铜铃铛的图纸交由一名星算师,由他带入韩瑞迁的地宫,借韩瑞迁网罗到的能人们再造一只。但可惜,这个星算师没能出来,也就自然没法将铃铛带出。

而这青铜铃铛对唐相思的意义,跟月唐观下面的机关密室有关。

杨长山说了很多,喝了口水,而后缓缓道:“这事说来,没有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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