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沉思片刻,轻轻一叹:“他有情怀啊。好吧,答应他。但是要告诉项臣,乌江之后无防御,这是通往长安最后一道防线,让他务必扛住神国和佛国联军,确保主力安全撤退。”
“项臣说,他一辈子都想打过乌江,但他不会让任何一个敌人打过乌江,除非他死。”
江凡愣了愣神:“……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顾青衫有点迷惑:“项羽是谁?再说,那是江北。”
江凡有些出神:“随口一说,告诉他,能不死尽量别死,我们尚未分出胜负。”
“早分出了。”
“是喝酒……”
……
“一条线,两个分支。”
嬴无名此刻居然也在说这句话,对象更是嬴无天。
后者目光深邃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一条线,都要战天,我可以理解。但这两个分支,是明暗,还是并列?”
嬴无名淡淡道:“都可以,但眼下的问题,是一条线必须明确,否则,没有未来。嬴无天,你心里该清楚,一旦天人带领六大域获胜,他们将全面主宰人间,你最多择一域当个傀儡王,甚至还可能因为阿姐和我的关系,被天人猜忌而卸磨杀驴。这是你要的未来?我不相信,你想不透。”
嬴无天沉默很久,忽然一伸手:“拿来。”
嬴无名居然也不犹豫,直接将羽毛和“卍”字印抛给他。
嬴无天凝视一下,看向嬴无名:“你本可用他们来控制我。”
嬴无名淡淡一笑:“这大军可不是你一人说了算,我控制了你,也不过能制造混乱而已,不是根本办法。何况……”
他认真道:“若你可以被威胁决定选择,就不是嬴无天,也不可能……派金执法向我传讯。”
嬴无天面色忽然变得异常复杂,半晌,才大手握紧:“我,改名胡无天,发誓一定要回到大秦,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但这是属于我的,不属于天人,不属于六大域。我若注定拿不到,至少要留给姓嬴的!”
嬴无名道:“大哥,这一点我始终相信你,你生为秦之子,死亦应为秦之魂。东西我给你了,但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嬴无天眉头一皱:“我不能为皇,我儿一定要!这点绝不妥协!”
“我只是一条线,事情未必会那么发展。”
嬴无天咬牙:“我管不着,但我必须要你的承诺,若你能为皇,必须立亥儿为皇储!”
嬴无名却同样目光坚定:“就算我有那一天,也只会立最优秀者,我可以让我的儿子、扶苏和胡亥公平竞争,绝不偏颇,这是我能做到的极致!”
嬴无天有些愤怒:“那时候我已经死了,拿什么相信你!”
“你相信的,是嬴家的骨气!”
嬴无天死死握着拳头,目光凶狠,身体也在颤抖。
过了很久,他忽然平静下来:“我问你件事,你做这一切他和她都知道?”
嬴无名郑重颔首:“他们很清楚,而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更清楚!”
嬴无天凝视他片刻,缓缓道:“一个,以天下为己任,一个敢弃皇座……好,是啊,我若连这样的人都信不过,还能信谁。我答应你!”
嬴无名站起身,从怀中拉出一个卷轴展开:“胡无天,听旨!”
嬴无天怔了下,眼睛微微一眯,却终于缓缓从王座上站起,来到嬴无名近前,沉默片刻,终是单膝跪地。
“胡无天,恭听圣意。”
嬴无名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无天者,胡国之主,然,追根溯源,为秦之血肉,秦之魂魄。今,大秦风雨飘摇,山河破碎,国祚危难。尔堂堂大秦七尺男儿,何敢坐视,何敢与豺狼为伍?无天游子,当正视本心,放弃过往,抛下私怨,保家卫国——”
嬴无天静静听着,身体却在止不住颤抖。
“——朕以人皇之名,以家人之身,命且请我兄无天,回归秦姓,为秦执戈,抗天击地,护我子民,方不愧大秦王子之名!”
嬴无天身体越发震颤,目光也在渐渐明亮。但头颅却垂了下去。
“——朕,偕夫君江凡,郑重承诺,尔敢接旨,身可入宗庙!子可入皇庭!未来江山,惟贤者入主,有子嬴亥,过继无名,参选大宝!”
嬴无天呆呆听着,一动不动。
嬴无名啪的合上圣旨:“嬴无天,还是胡无天,自己选择!”
许久,嬴无天忽然仰天狂笑,一把扯下贴面罩:“哈哈哈,可见人矣——!好个嬴无双,好个江凡!为我正名,洗我罪孽,优待我儿,大气如斯,该当人主!嬴无天——夫复何言!”
说罢,双膝跪地,三跪九叩,青石碎裂。他仰头看向圣旨,目光坚定,语气铿锵:“罪人,无天,领旨谢恩!”
嬴无名看着他托举的双手,并没有急于将圣旨交给他。
“大哥,你要明白,接下旨意,你的路就注定了。”
嬴无天沉声道:“罪人只有以死才能洗清罪孽,嬴无天知道该怎么去死!”
嬴无名深吸口气,这才将圣旨郑重放在他手上。
“大哥,这是你生命最后的辉煌,未来骊山英烈碑中,自有尔一笔浓墨重彩。”
嬴无天起身哈哈大笑:“斗了一辈子,到底是服了他们。今日我就为这大秦而战,告诉他们,嬴无天走了,再也不见!”
嬴无名缓缓点头:“大哥,走好。”
嬴无天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无名,你也好好走。”
说罢,扬起大氅,阔步而去。
——
凰初十四年。
大秦万里疆土凄风苦雨。
大军放弃边疆防线,后撤收缩了。
战略撤退,是件极度不容的事。
首先是百姓,大军撤出防线,百姓必然要遭殃,虽然大秦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安排一切,百姓大多已经撤出城村,避开大路,散入深山密林,但有人肯走,也有人誓死不离家园,而就算离开的,也难免会碰上到处袭击的敌军,伤亡可想而知会多么惨重。
然后是大军自身。撤退必须安排断后,否则必被对方追击掩杀,甚至会面临覆灭之危。
秦军安排了断后力量,他们的任务无比沉重。有的要分批次死守,争取时间。有的要且战且退,尽量牵引对方兵力,让对方不敢过度分散,如此也可以尽可能减少敌军分兵扫荡,对百姓造成的祸害。
历史上最惨烈、最阴暗的时段拉开帷幕。
一片深山老林之中,不知道多少百姓在雨夜中蜷缩。
孩童哇哇大哭着:“阿娘……我要回家,好冷……”
女子身上披着蓑衣,含泪抱紧孩童。
“娃儿,你爹在打仗,他一定能打赢,那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娃儿乖,不要给爹爹添乱……”
“爹爹能打赢吗?”孩童抽噎着。
“能,一定能,你阿爹是咱十里八村最勇敢的猎人,他可是一把斧头杀过熊瞎子的好汉,一定能打走那些豺狼虎豹。娃儿,你要像你爹一样,做个坚强的男子汉!”
孩童止住抽泣,攥紧小拳头:“娘,俺一定不给阿爹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