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午夜时分了，玉家大宅依旧灯火通明。
玉楚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却紧紧攥在一起。
那个女孩子，今天就要回来了。
那个……爸爸妈妈真正的女儿。
她想到这里，鼻子发酸，却把眼泪生生地压了下去。
这件事发生的这段时间，她的脑子一直都很混乱。
她设想过，如果当时自己给那女人一笔封口费，而不是直接告知爸爸妈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一家人一如从前，亲密无间。
可她又不愿那样。
她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可怖的人。
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可是她的存在本身对于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来说就已经是一种伤害了。
她不能再做错事。
这段时间，因为玉氏夫妇并没有故意遮掩，导致家中的佣人和学校里的一些同学都知道了她是个冒牌假千金的事情。
同学们都是非富即贵的出身，不会把一些难听的话摆在台面上讲，但是时不时阴阳几句刺一刺她，也足够玉楚楚难受了。
而家中的佣人更是肆无忌惮，背地里八卦聊得热火朝天，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些轻蔑。
“鸠占鹊巢的坏种而已，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等人家正主回来了，她还指不定要被怎么处理呢。”
“就是！也是先生和太太心善，依我看，就该让她跟她那个罪孽的亲妈一起去坐牢！”
每每想起自己无意间听到的这些话，玉楚楚都会感觉到一种难以描述的羞耻感。
她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顺风顺水的前半生让她产生的那种对于生活美好而虚幻的期待都是建立在她是玉家的女儿这个身份之上的。
当这层身份被戳破，她什么都没有了。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挺直脊背，不想放弃自己最后的一点点骄傲。
“先生太太回来了！”
玉楚楚立刻站了起来，忐忑地望向门外。
玉仲礼和莫婉贞一左一右，引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进来了。
那女孩子很清瘦，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虽然没怎么打扮但是依旧是个叫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女孩。
而且，她和年轻时的莫婉贞很像，尤其是眉眼。
而她的气质和神态，又很像玉仲礼，有种底气非常足的淡然和从容。
玉楚楚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失态。
她张了张口，想要叫爸爸妈妈，却没有叫出来。
玉仲礼看见等候在那的玉楚楚，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在乎这个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假女儿的。
他给玉昭昭介绍道：
“这就是楚楚。”
本以为，玉昭昭又会上演在飞机上的那一通言辞尖利的质问，可玉昭昭却没有，而是点了点头，甚至对玉楚楚笑了笑。
“你好，我叫玉昭昭。”
“你好，我叫……楚楚。”
玉楚楚有点受宠若惊，赶紧回应，却在介绍道自己的姓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来，只说了自己的名字。
她小心翼翼地，不想做任何会被讨厌的事，说任何会被讨厌的话。
“我的房间在哪里，有点晚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玉昭昭转头对莫婉贞问道。
“呃……哦！就在楼上，妈妈带你去吧。”
莫婉贞惊讶于玉昭昭对于玉楚楚几乎称得上友好的态度，眼神都有些呆住了。
被玉昭昭一问，她才回过神来，一边给她介绍家里的各处，一边带她上了二楼。
楼下，玉仲礼叫佣人们都退下了，留下了玉楚楚。
“现在昭昭回来了，爸爸希望你们俩可以好好相处。你也看到了，昭昭不是无理取闹的性格，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虽然……你母亲做了那样的事情，但是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帮助爸爸妈妈找回了昭昭，我和妈妈都很感谢你的勇敢。”
玉楚楚听到玉仲礼这么说，压抑了几天的情绪突然爆发，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玉仲礼看得心里也很难受，又回想起玉昭昭在飞机上说的那番话，忍不住自责。
自己好像真的对于哪个孩子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父亲。
值得庆幸的是，这件事他发现的并不晚，而且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后他们一家人长久地相处起来，会越来越好的。
“好孩子，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去学校，昭昭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多帮帮她。”
“好，爸爸，我会的！”
玉楚楚擦了擦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入夜，玉楚楚久久无法入眠。
虽然还是对未来有些忐忑，但是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焦虑不安了。
或许是已经做过最坏的设想，此刻的玉楚楚真的感觉玉昭昭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比爸爸妈妈还要好。
她甚至在问好的时候还对我笑了！
她怎么这么好啊……
我占了她玉氏千金的位置，夺走了本应属于她的幸福家庭，害她吃了那么多苦，她还冲我笑……
她还跟我说你好……
玉楚楚辗转反侧，在反复的回味中给玉昭昭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
而玉氏夫妇此刻也没有入眠，一声接一声叹着气。
“昭昭觉得咱们没处理好，但是却对楚楚表现得有很友善，真是个清醒的好孩子。
反而是咱们，确实有失考虑了。孩子怨咱们也是应该的。”
玉仲礼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妻子说道。
莫婉贞刚平复下来，一下又掉眼泪了。
“都怪我……当妈的怎么还能认不清楚自己孩子呢？要是早些发现就好了，让我的昭昭受了那么多苦。
要是当初，那位于老先生没捡到她，我们的女儿是不是就要冻死了？
我这心里……我这心里真的是一想起来，就拧着劲儿得疼。”
“哎，别再想了，都过去了，咱们要往后看。
而且你想想，昭昭要是能跟楚楚好好相处的话，也是件好事。”
“嗯，好……”
而此刻的玉昭昭丝毫不知道自己叫其他三个人都辗转反侧地失眠了。
她已经进入了梦乡。
长夜漫漫，有的人做了甜梦，有的人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