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李二!
你这话说的!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了是吧?
什么叫我一回来准没好事?!
带着承乾去河南赈灾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二哥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是你先别生气。”李复劝说着。
李世民看着李复,没给他好脸色。
废话!
能不生气吗?
行,先听你说,倒是听听你有什么理由!
“首先一点,咱们就是说.......”
“青雀今年十四了。”
按照大唐的习俗,都能议亲了。
李世民只觉得胸口好像被拳头擂了一拳一样,一口老血憋住了。
你!!!
乃刀了。
“其次!”李复再次开口,堵住了李世民的还未张开的嘴。
“此事绝非臣弟怂恿,而是青雀自己志向在此,孩子有大志向,这是好事,他醉心农桑,心系占城稻推广,已非一日,孩子你们到庄子上历练,熟悉农桑,当初这也是陛下所鼓励的。”
“青雀有此志向,且有利于国策推行,于公于私,都是应该支持的,而非因为过度疼爱而扼杀。”
“支持?扼杀?”李世民气极反笑,“你们管这叫支持?让他一个十三........十三岁半的孩子,去那人生地不熟的扬州,面对的是什么?你想过吗?你管这个叫支持?你这叫纵容!”
“你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国策是国策,但是你总不能不讲人情吧?”
“陛下!”房玄龄终于忍不住,抬起头,面带几分痛心,声音哽咽:“老臣岂不知陛下爱子之心?老臣亦是为人父,正因如此,老臣才更觉魏王殿下志向之可贵!臣子房遗直,如今亦在广州瘴疠之地,臣与内人日夜悬心,食不知味!但臣更知,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国效力,方不负平生所学!”
“魏王殿下天资聪颖,心性纯良,若得良师益友辅佐,在扬州历练数年,将来必成朝廷栋梁,陛下之臂助啊!”
李复开团,房玄龄杜如晦两人秒跟。
杜如晦也拱手开口:“陛下,泾阳县庄子上的书院当中,启蒙书籍里有这样一句话,玉不琢不成器,臣深以为然。”
“太子殿下经河南赈灾之历练,沉稳干练,有目共睹。魏王殿下亦非池中之物,此乃天家之幸,陛下有子如此,亦是陛下之。”
“若将卫王殿下困于长安,终日与书籍诗赋为伴,恐非其愿,亦非其福。”
“扬州乃富庶之地,并非龙潭虎穴,当初陛下将魏王殿下的封地定在扬州,早已经过深思熟虑,且魏王府可设王府属官,朝廷法度在,只要殿下心存敬畏,谨慎行事,必能安然无恙。”
“此举并非推殿下入火坑,实乃为殿下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啊!”
“康庄大道?朕看你们是巧言令色!”李世民怒火未消,但听着两位老臣的诉说,尤其是提到他们自己的儿子也在外奔波,语气终究不似最初那般斩钉截铁。
毕竟,这事儿在人家跟前,语气硬不起来。
房遗直,杜构,都是这两家的嫡长子,将来要挑大梁的,这都舍得放去广州历练.......
虽然自己的嫡长子,去年也去河南赈灾了。
但是,还是有区别的。
太子身边聚集了多少人,朝廷调度可都是紧着太子那边来的。
李世民心里也清楚,那一趟把太子放出去,一来是历练,二来是积攒名望。
里面多少还是掺杂了一些水分的。
想起还在立政殿外跪着的孩子,李世民心里一阵烦躁。
有心疼,也有不舍,也有对孩子倔强的无可奈何。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这会儿天气还凉,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皇后有没有让孩子进屋里去。
“你们.......”
“这件事先暂且搁置,让朕再好好考虑考虑。”
李世民的言语,也不似方才那般激烈。
李复一看,有这苗头了。
行吧,先稳一波。
宫中高明应该也已经去他阿娘那里,劝说一二了。
在这件事上,李世民在房玄龄和杜如晦面前,的确是没有什么底气,这帮手选的,真是太对了。
“退下吧。”
李世民挥了挥手。
他这会儿,心情有点复杂。
孩子们长大之后自然要面对就藩的问题。
可是青雀.......
实在是舍不得。
李复三人离开之后,李世民独自在两仪殿站了良久。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依旧跪在立政殿外的李泰,打算亲自去看看。
这小子也是个犟种,给台阶都不下,非要去跪着。
离开两仪殿,带着王德,脚步匆匆的往立政殿走去。
来到殿外,看到孩子没有继续跪在外头,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踏入殿门,看到的景象让李世民微微一愣。
殿内炭火烧得温暖,两个孩子坐在长孙皇后身侧的绣墩上。
母子三人神色平静。
皇后正在温声对青雀说些什么。
见到李世民进来,母子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陛下。”长孙皇后起身相迎,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阿耶。”李承乾和李泰也连忙起身行礼。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李泰身上,见他无恙,心中稍安,闷闷地“嗯”了一声,走到主位坐下。
你们这边一副母慈子孝,自己这边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长孙皇后见状,便知道,二郎需要哄了。
“承乾,你先带着青雀回去吧,阿娘有些话要对你们阿耶说。”
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示意李承乾。
李承乾微微颔首,起身对着长孙皇后与李世民拱手行礼。
李泰亦是跟在李承乾身后,恭敬行礼。
待两个孩子离开之后。
长孙皇后走到李世民身边,率先打破了沉默,但是并未直接提及就藩之事,而是轻轻握住了李世民的手,语气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二郎。”
“还记得我们刚成婚那会儿吗?你整日在外奔波,我在家中提心吊胆,既盼着你建功立业,又怕你受伤遇险。”
“那时我便想,若是将来我们的孩子,也能像他们的父亲一样,志存高远,勇于任事,该多好。”
“二郎是英雄。”
“英雄的孩子,又岂会平庸?”
李世民闻言,神色动了动,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殿门口,孩子们离去的背影。
再想到这两年来,孩子们的表现,可圈可点,足以夸赞。
长孙皇后继续缓缓说道:“如今,承乾已然能为你分忧,稳重干练,是合格的储君了。而青雀……”
说起孩子,长孙皇后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与骄傲。
卸下帝后的身份,他们不过是寻常一家人罢了,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能有出息。
当然,也更希望孩子能平安无事。
可关键是,他们卸不下责任,不能视身份于无物。
“他或许没有承乾那般沉稳,但他心中有火,眼里有光。他读那些农书,不是附庸风雅,他是真的想为这大唐的百姓,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情。这份心,像谁呢?”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李世民脸上。
“孩子们像父亲,但是生在天家,有时候像父亲又不是一件好事。”
最后这一句话,如同一根锋利的针,精准地刺入了李世民内心最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角落,他浑身猛地一僵,握着妻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像父亲。
像那个雄心勃勃、不甘人下的秦王李世民吗?
若青雀真的“像”了那份不甘人下,困于长安,未来会如何?他不敢深想。
长孙皇后知道,这话说到了要害,她反手更紧握住丈夫的手。
“所以,二郎,我们不能让那种像,走向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现在孩子们年岁还不大,我们大可引导孩子们,让他们各自走向各自的路,走向光明磊落的地方。”
“实际上,这里面所有的问题,孩子们也都看到了,他们比咱们想的,更聪明,更通透........”
长孙皇后说着,便将去年夏天,他们兄弟在庄子上彻夜畅谈的事情告诉了李世民。
“青雀的确不是一时兴起,所以,让青雀去扬州吧。让他把他的聪明才智,把他那份像你的执着和热情,都倾注到田垄之间。”
“让他成为一个因为造福一方而受人敬仰的‘贤王’。”
“这才是真正为他好,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承乾,为了大唐。”
“二郎,在这个问题上,当断则断啊!”
李世民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些话,如同一把重锤。
将他心里那些隐秘的,不愿意宣之于口的,全都当场锤了出来。
令人胸口发闷。
是啊,当断则断。
良久,李世民叹息一声。
“观音婢,我……明白了。”
“明日,我便准了青雀的奏请,让他去扬州就藩。”
“逢年过节,让他回长安来。”李世民无奈一笑:“魏王府的属官,也得好好挑选一番,这事,来的真是突然,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这也是李世民生气的原因之一。
李世民疲惫地靠向椅背,长孙皇后轻轻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孩子们,终究是长大了……”李世民喃喃道:“以前青雀小时候,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会朝着我跑过来,扑到我的怀里,如今想想,恍如昨日。”
“是啊,长大了。”长孙皇后柔声应和:“长大了,懂事了,其实他们什么都懂,只是咱们做阿耶阿娘的,小看了他们,总还想把他们护在跟前。”
“让他们兄弟自然而然的相处,反倒是感情好,咱们若是过多干预,说不定反而让他们之间,生出龃龉。”
“你看承乾和青雀现在,不就很好吗?”
这番话,如同春风化雨,彻底涤荡了李世民心中最后一丝忧虑。
“你说得对。”李世民长舒一口气,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坚定:“也不能护着他们一辈子,雏鸟总要离巢,方能翱翔九天。”
次日,宫中传出消息,说是陛下准了魏王请求就藩的消息。
泾阳王府中,李复听着内侍的传话,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还得是长孙皇后。
要么怎么说,长孙皇后活着的时候,宫中就没有那些糟烂事,都被她给压下了。
正儿八经的宫中“定海神针”。
李泰再是聪慧受宠,在长孙皇后面前,也不敢过分蹦跶。
李承乾能在东宫苦苦坚持,除了肩膀上担着责任外,长孙皇后的温柔,也是他的支柱。
而李世民,随着年岁渐长,脾气愈发执拗,放眼天下,能真正劝得住他、让他听得进话的,就剩下长孙皇后了。
毕竟魏征死了,功德碑都给人推了。
结果长孙皇后一走,平衡不再,一家人的矛盾,全都爆发了出来,李世民也没招儿了,等到幡然悔悟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又想起长孙皇后的好,又想起老爹当年的难。
孩子死了,来奶了。
李复甩了甩头,将那些沉重的“未来”暂且抛开。
至少现在,结果是好的,青雀如愿以偿,承乾地位稳固。
眼下,便是最好的时候了。
而自己一家,也该是回庄子上的时候了。
临走之前,李复还给李承乾和李泰各自写了一封信,祝贺李泰得偿所愿,将来出发,别忘了路过庄子上到家里坐一坐。
至于李承乾,则是叮嘱他,勤勉归勤勉,但是莫要瞎逞强,该放松就放松,劳逸结合,不要听旁人说的多了,就将自己逼的那么紧张。
正月二十三,长安城里的年味已经完全散去,不管是朝廷官员还是寻常百姓,都要为了新的一年开始忙。
泾阳王府的车队启程,离开繁华喧闹的长安,回到泾阳县的庄子上去。
车驶出城门,将巍峨的城楼和密集的坊市甩在身后,越往庄子上走,视野逐渐开阔,空气也仿佛变得更加清冽。
李复掀开车帘,回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长安城。
大家有各自的前程,多好。
庄子上的书院在正月十八就开学了,开学仪式也早就举行过了,李复这会儿回去,正好能赶上看学生们的考试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