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又尖又硬,直往人耳朵里钻。赵爱民被她叫得心烦气躁,披了件衣裳就出了门,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冲她摆手:“行了行了,一大清早的,吵吵什么?谁冤枉你了?”
“谁冤枉我?你啊!”贾张氏不依不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昨天不是跟秦淮如躲墙角说话吗?你以为我耳背就听不见你们在嘀咕?你说我梦游,你说我半夜吃烧饼?赵爱民,你有没有良心呐!我一把年纪的人了,你竟拿这种事来丢我的脸?”
赵爱民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坐到门口的竹凳上,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说没冤枉你,就是没冤枉你。你要不信,你自己回去闻闻你屋里那股烧饼味儿,都快熏得楼上老王家家的猫跑了。”
“呸!”贾张氏一口唾沫啐到地上,嘴角抽动,气得身子直打颤,“你要是说我白天吃我认了,你竟敢说我晚上梦游去吃?我那么多年的觉都白睡了?我醒着都舍不得一口一口吃,那东西值钱得很,你胡说八道地给我扣这顶帽子,良心不会痛?”
赵爱民终于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那你说说,那烧饼哪去了?我吃了?我图你什么?你看我像是半夜嘴馋的人?”
贾张氏被他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她自己其实心里也犯嘀咕。那包烧饼,她明明记得前天晚上放在炉台边上的瓷罐里盖好了布,谁都不知道的位置。可昨天一早,她掀开布就看见罐子里空空如也,连渣滓都没剩。她一开始就怀疑是赵爱民,毕竟他前两天刚跟她吵过,口角未消,这事他干得出来。
但现在赵爱民当着众人这副理直气壮的态度,让她心里也开始摇摆了几分。可她又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哪怕心里有一丁点不确定,也不会在众人面前承认。
“反正不是我吃的!”她索性泼赖到底,“你别想用‘梦游’这两个字就把我打发了,我跟你说,赵爱民,我年轻时候在街上摆摊卖小吃,天天天不亮就得起,这几十年早睡早起,你告诉我我梦游?你不如说我还能飞呢!”
赵爱民吐出一口烟,笑了:“你不梦游,行,那你说烧饼哪去了?地上有碎屑,你屋里有油纸,你嘴角还有芝麻,你说不是你吃的,是不是你家老猫起来点火吃的?”
围观的邻居们听到这话哄笑出声。
“哟,贾张氏,你要说你猫能点火,那可比那谁谁家训鸟儿写字还稀罕。”
“你家那猫我见过,黑一块白一块的,像烧焦了一样,该不会是半夜偷吃被烫着了吧?”
“行了行了,别拱火了。”秦淮如也走了过来,皱着眉劝道,“贾大娘,赵爱民不是那个意思,我昨天的确看到你半夜走动,可能真的是你梦里太惦记烧饼了,这不是咱人之常情嘛。”
“常情你个头!”贾张氏气得一跺脚,差点扯着秦淮如的袖子,“你也是一丘之貉,平时装得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背地里跟着赵爱民一道编排我?好啊你秦淮如,怪不得你男人没了你都不哭,原来你心都在这上面!”
秦淮如脸色一变,“贾大娘,你说话不要太过分,我是好心提醒你,你倒好,拿我过去伤心事来扎我?”
赵爱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眯着眼看贾张氏,“你非要把所有人都推开,那你以后就自己在这院子里跟自己吵去。我告诉你贾张氏,这事儿到此为止,再闹下去,大家都不愿理你了。”
贾张氏气得身子发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可众人那种或冷漠或厌烦的目光,像针刺一样扎在她的脸上。
她忽然觉得冷,明明初夏的早晨已不再凉意逼人,可她身上像是灌了风。
她拽着那褪色的外套转身往屋里走,脚步虚浮,嘴里还在喃喃着:“都欺负我,都合起伙来欺负我……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巴不得我疯……”
赵爱民目送着她那踉跄的背影,一时竟也没了兴头。争了半天,骂了半天,这场风波并没有个真正的结局,只剩下一地碎碎念和谁也不服谁的倔强。
他掐灭了烟头,低声嘟囔:“这老太太,怕是又得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贾张氏的屋子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柜子倒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转头望去。
赵爱民皱眉,又向那屋子走近了几步,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哎哟——”
贾张氏屋里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声长长的哎哟便从门里传了出来,细听之下,声调里竟带着几分哭腔与愤懑。
赵爱民眉头一皱,脚下步子快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院子那条斜裂的青石缝,刚靠近门口,一股夹杂着霉味与炸酱余香的潮热味便扑了出来。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声骂了一句:“又摔了?成天不把自己当回事。”
“贾张氏,你摔哪儿了?”他站在门边,不想踏进屋里,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由自主的关切。
屋里一片凌乱,贾张氏跌坐在炕沿下的地砖上,右手捂着膝盖,嘴角发白,脸却涨得通红,眼角甚至有点泪光闪烁。她看到赵爱民站在门口,原本咬着牙不出声的她猛地爆发了:“你别进来!你看什么看!我又不是你家耗子跌锅里了,还看得这么起劲儿!”
赵爱民怔了一下,本来打算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冷哼一声:“我好心问问你摔哪儿了,你倒好,还反咬一口。成,您贵人摔了,咱平头百姓可不敢沾因果。”
他说完转身欲走,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贾张氏声音低了下来,有点心虚地说:“我这屋……本来也就这么个巴掌大,堆东西堆得高,今儿一着急,想搬那坛子酱瓜,结果脚一滑……哎哟哎哟,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