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下午五点半,正是厂子下班的时间。赵爱民洗了把脸,又把外套穿整齐,这才出门。他得去堵贾东旭,看看这人今天有没有兑现承诺。
他走到四合院口,还没站稳,就见贾东旭夹着个文件袋,边走边低头看手表,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东旭!”
贾东旭吓了一跳,几乎下意识地把手往兜里缩,但还是僵硬地笑了下:“赵哥,你等我啊?这……这不是正打算去你那边嘛。”
“那你手里的文件袋里装的,是不是五块五角?”赵爱民眼神平静,语气却像刀子一样割人,“我只问一次,你有没有准备好?”
贾东旭搓着手,像踩在钉子上:“赵哥你别急,我这不是今儿还得去食堂缴饭票……不如这样,我给你两块,剩下的,下礼拜发工资我再补……”
“那你就是没准备好。”赵爱民打断他,“不是说好了今天给清?”
“哎呀赵哥你别这么较真,我妈那点窗户你修得……说白了,也就凑合凑合……”
“凑合?”赵爱民眼角一跳,声音陡然拔高,“你知道我腿上这道口子是怎么来的?你看看这膝盖,缝了几针?你妈那破窗户的铁皮翘边儿,差点划断我的腿筋。你一句‘凑合’,把我的伤也凑进去了?”
贾东旭听得一哆嗦,眼神飘忽,嗫嚅了半天,终于咬牙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钱票,塞到赵爱民手里:“我真就剩这么多了,赵哥你……通融一下。”
赵爱民接过钱,看了一眼,只是一块二。
“你拿我当叫花子打发?”他的眼神更冷,“我这不是要饭,是讨债。”
“赵哥你讲讲情面,我是真没……”
“从今儿起,你家的门、窗、灶、灯、水管,只要你妈再来找我,我一句话都不会搭理。除非账结清了,否则——哪怕你们家水管爆了水漫金山,我也不会过去搭一根手指头。”
贾东旭一听,顿时傻了眼。他最怕的就是家里那老太太每天喊东喊西,赵爱民若是真不理,他们一家可就彻底陷进麻烦堆里了。
“行行行,赵哥你别生气,我明天去找亲戚借,准凑够!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行不?”
赵爱民没答话,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回到院子,把那张一块二的钱票拍在桌子上,指尖停了一会儿,随即一拳砸下去。
“老子真是活该。”他喃喃着,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倔强,“既然你们不怕撕破脸,那就别怪我翻旧账。”
他已经决定,下一步,不是只等,而是主动出击。贾张氏欠的,不只是这次的窗户修理费。他这些年默默帮他们修了多少东西,费了多少心力,挨了多少闲话,都要一一清算。
不是每一次忍让都能换来体面,有些账,非得算清不可。
夜幕渐渐低垂,四合院的灯光一盏盏亮起,街巷间弥漫着混杂的烟火气息和斑驳的记忆。赵爱民坐在自己那张斑驳的木桌旁,手指有些无力地敲击着桌面,思绪像那飘忽不定的窗外风声,一波三折,越发乱了套。
他看着那叠还没动过的木板,心里越发烦闷。那是前几天他辛苦从木材市场拉回来的,准备修补自家老屋破损的梁柱和门框,却不知道何时多了些空缺。直到今天傍晚,他去院子检查,才发现那几块木头竟然神秘失踪。
“怎么会少了?我记得明明是摆在角落,谁会动这东西?”赵爱民皱着眉,双手攥紧,额头冒汗。
就在这时,从隔壁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是贾张氏家的方向。
赵爱民眉头微挑,心头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他缓缓起身,悄悄走向那边,刚到院子口,就见贾张氏正抱着几块木头,从院里仓促地往外搬。
那木头和他丢失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板面上还带着他的手工刨痕。
赵爱民心脏猛地一紧,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贾张氏!”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木头,你给我解释解释!”
贾张氏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笑:“赵爱民,你这人眼睛是瞎了还是耳朵聋了?这些木头不是你借给我用的吗?我用来修窗户的,谁跟你偷了木头了?”
赵爱民的心脏几乎被掐住,他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胸口升腾:“借给你用?你当我是傻子吗?那可是我刚买回来准备修补自家房顶的木头,你偷走的东西就是偷!”
“偷?”贾张氏冷笑,转身开始搬运木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盘,借钱修东西欠着账,你还不愿意放过我们?别忘了,是你先跟我们张口借钱的!”
赵爱民眼眶一热,眼神渐渐湿润,但那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被愤怒和无力搅得心乱如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贾张氏,别这样,我帮你们已经够多了,这木头是我的家当。你这不仅是欺负人,更是做贼的行为!”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哀怨和控诉。
贾张氏却不以为意,甩了甩手,嘴里还嘟囔着:“你还打算跟我们要钱?不知好歹!”
赵爱民看着她的背影,心头一阵刺痛,忽然感觉身子软了软,连脚都像被钉住了似的,动弹不得。他想到这些年来自己为这院子修修补补的日子,想到那些被利用后的冷漠和背叛,眼里猛然涌出一股火焰。
“你们欠的账,我一定要收回来。”他低声说,声音里有坚定,也有无尽的疲惫。
这时,一旁的邻居老李头从墙角探出头来,斜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叹了口气,“这贾家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赵爱民你可得长点心,这院子里头,没一个省油的灯。”
赵爱民苦笑了一下,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转身,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