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早有预料,发生在泰拉上的危机注定不会草草收场。”
“但即便是我也不曾想到:您居然真的会下达如此有魄力的决定。”
“而多恩:他居然也真的敢执行?”
“……”
“说实在话,掌印者阁下:你们两个的执行力已经有点吓到我了。”
作为九头蛇之主,阿尔法瑞斯有着一副与他的糟糕名声相得益彰的嗓音。
每当他无需做出更多的掩饰,尤其是身处于牧狼神面前的时候,九头蛇就更喜欢用自己的声音说话:一副略显沙哑,除了故作玄虚的拖延外没有任何特色的腔调,足以让任何人在最短时间内记住他,并在事情结束后又快速的忘掉他。
当然,这种所谓的【真实腔调】也不过是阿尔法瑞斯自称,就像他的任何一句话般毫无可信度:或者说,除了帝皇,没有人知道九头蛇的真相是什么。
连马卡多都不知道:尽管他还是阿尔法瑞斯名义上的启蒙导师。
但掌印者很清楚,身为唯一一个有幸掉落在神圣泰拉上的原体,当阿尔法瑞斯被他的父亲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和记忆的成年人了:唯一欠缺的只有相对稚嫩的肉体。
当然,这份稚嫩并没有阻止九头蛇之主在一段时间后,便溜了出去,再潜入回泰拉皇宫内,杀死并顶替了一名禁军,紧接着又与瓦尔多针锋相对:这份过于光鲜的履历也是鲜血游戏的起因之一。
当时,还是马卡多出手,打断了阿尔法瑞斯与瓦尔多的对抗:比起九头蛇,掌印者更担心禁军之首的安危。
毕竟,禁军之首哪怕再怎么夸张,也姑且算是一个【人类】:他的能力上限和思维逻辑都还属于可以理解的范畴,凡人可能会将其视为天才或半神,但他们仍能在瓦尔多的身上寻找到认同感。
哪怕很少,但也的确存在:这是他们在人类之主的设想中,作为未来的人类新模板的必要性。
但原体不同。
每一个原体都是纯粹的怪物,他们与人类唯一能够交集的地方,就是高度相似的样貌以及在成长过程中,被参进去的一些情感和人生观念:后者是完全看运气的,连帝皇都无法完全掌控。
而在这个过程中,有些基因原体最终成长为了忠诚、善良或者可靠的存在,而其余的则是在向反方向发展:偶尔几个在两个大方向上涉及一下的,就成为了现在银河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至于阿尔法瑞斯,他要更特殊些。
作为名义上的老师,有一点却是掌印者不得不承认的:他很清楚,他在教育阿尔法瑞斯的漫长过程中,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九头蛇之主任何一种内在性格,马卡多所做的只是教授知识和讲述教训,而至于他的学生又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则完全在掌印者的掌控之外。
也正因如此,让这位尽管看起来完全是根正苗红的帝皇长子,却长期都不在帝皇和掌印者的可信人名单上。
事实上,在九头蛇之主找到机会,借机脱离了荷鲁斯的队伍,在私下里主动找到马卡多输诚之前,他都被掌印者列为这次事件最有可能的怀疑对象:紧随其后的则是他那个语焉不详的分身兄弟。
“欧米冈。”
阿尔法瑞斯一边低语着这个连他自己都感觉有些陌生的名字,一边赤手空拳的走到掌印者的身边:他瞥了眼马卡多蓄势待发的灵能权杖,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这事是他做的。”
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也没有任何会让人感到信服的理由,阿尔法瑞斯只是在简单的讲述着答案。
“我去了趟现场,趁着复仇之魂号被多恩拖走之前:可以确定的是,赛维塔与这件事情的确没什么关系,他是后到的,而欧米冈则是一直都潜伏在这艘船上,并用某种亚空间的手段催动了宏炮。”
“你难道没有察觉么?”
“我的确觉察到了他的存在,但我始终都没有抓到他的人。”
阿尔法瑞斯摇了摇头。
“我们两个的能力完全对等:任何一方想要躲藏的话,另一方都毫无办法。”
“……”
马卡多颔首,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空气安静了下来,高大的原体与瘦削的老人一起在舷窗前,他们细长的影子被一团缓缓而来的黑暗逐渐吞噬:那是山阵号与复仇之魂号投下的阴影,它们即将抵达露娜的轨道,迎来后者的最终命运。
包括多恩、荷鲁斯和大多数与会者此时都留在了山阵号的甲板上,以严肃或复杂的心情参加复仇之魂号的葬礼,唯有掌印者与九头蛇之主是两个例外,他们通过自己的方式来到了这艘无名的战斗船上,在阴影中交换着彼此需要的信息。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感激父亲赠予我的独特能力。”
九头蛇之主笑了笑,似乎想要活跃一下这狭窄空间里的气氛。
“除了摩根之外,我的任何一个兄弟都无法准确觉察到我的出现和消失。”
“像庄森和康拉德这种人,他们也许会有着野兽般的危机感,在很多时候也的确会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但他们没有摩根直接探查灵魂的本事,所以只要次数够多,我总能捞到一次机会。”
“可惜呀……”
说到这里,阿尔法瑞斯突然夸张地摇头叹息着,他的语调沉闷。
“现在又得加个荷鲁斯了:他对自己灵能力量的掌握的确在日渐精进。”
说罢,原体揶揄地瞥了眼他的老师。
“所以,我其实不太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处理的如此粗暴?”
“和牧狼神不死不休。”
“这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哪怕是你麾下的那些高领主,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支持你的做法吧?”
“还是说……”
九头蛇凑的近了些。
“你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吗?”
掌印者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在等待:等待罗格多恩执行他的责任的那一刻。
九头蛇之主自然明白这一点,他同样也闭上了嘴巴,面露期待。
谁会不期待呢?
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荣光女王级的陨落。
啊,除了考斯韦恩:不过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会随便说出来。
有数以十万计的人,目睹了复仇之魂的最后一程,而每名旁观者都不得不关闭了通讯频道:最晚在前往露娜的过程中,复仇之魂的船员们就多少猜到了他们的命运,这些人的绝望、求援和哀嚎足以将任何还在连接通讯频道的人逼疯。
阿尔法瑞斯希望荷鲁斯没有与他的亲信部下做最后道别的习惯。
而至于马卡多?
掌印者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这个决定有多么的极端,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有多么的愚蠢,
当阿尔法瑞斯看向他时,却发现马卡多正在频繁的摆弄着自己手腕上那个看起来很奇怪的手环,而他看向复仇之魂号的目光中也全然没有了怜悯。
真奇怪:那是一种只有在看见生死仇敌时才会拥有的决然和残忍。
按理来说,马卡多与荷鲁斯之间的关系怎么说也不会差到这种地步。
这其中又有什么隐秘?
九头蛇之主不得而知:但他确信,自己将在今天把这个秘密挖出来。
为此,他需要再忍耐一会。
不会太长时间的。
因为多恩并不是一个享受折磨的人。
作为掌印者亲选的处刑人,罗格多恩并没有逃避他的责任,他既没有因为与荷鲁斯的关系而试图求情,也没有出于避嫌而想将战帅请出山阵号的甲板:临出发前,帝拳之主还专门找上了牧狼神,并且向荷鲁斯表达了自己的哀悼和责任。
幸运的是,这件事情看起来并不会影响两位原体兄弟之间的关系。
牧狼神甚至要更大度些,当多恩和其他人希望向马卡多申请:至少将影月苍狼军团昔日的荣誉和具有重要意义的物品从复仇之魂号先挪下来时,还没等掌印者开口,荷鲁斯便主动地婉拒了。
牧狼神很确信,既然掌印者都愿意撕破脸皮到了如此地步,那他一定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再表达哪怕一丁点善意的:主动放弃反而能保全些自己的尊严。
至少比再次站在马卡多的面前,被他羞辱要强得多。
那么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在消灭了几艘试图在末日来临之前逃离的运输船后,复仇之魂号终于被牵引到了预定的轨道上:作为泰拉的卫星,露娜的发展程度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高,在这片灰白色的土地上有足够的空间能够容纳一艘行将陨落的荣光女王。
于是,在一切准备就绪后,罗格多恩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山阵号大半的武器早已调整好了他们的弹药基数和校准。
伴随着帝拳之主的一声令下,复仇之魂号,影月苍狼军团与大远征荣耀的象征,于此迎来了它的终焉。
——————
终焉。
对于任何一艘战舰来说,这都是不可逃避的命运:也是最好的命运。
即便是荣光女王级的战舰,在大远征昔日的炮火与硝烟中,也不是没有过陨落乃至更悲惨的命运:不过就像世人相信基因原体是无法被杀死的一样,大部分人也不愿意相信荣光女王级会战沉。
这是某种信仰,某种本能,某种潜藏于心的对安全感的追求:但今天,这一切都被泰拉的守护者亲手撕碎了。
有无数万双眼睛目睹了复仇之魂号是被如何杀死的:多恩指挥他的战舰,瞄准了荣光女王的引擎、舰桥,区间连接处以及所有能找出的脆弱部位,在第一轮的炮击中就动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毫无疑问,帝拳之主并不享受亲手打沉友军战舰的行为,他想给复仇之魂一个痛快而体面的死亡。
哪怕只是为了曾经的荣光。
数千发如装甲车辆甚至骑士般大小的炮弹几乎同时命中了它们的目标,指挥塔楼和船员的居住间是重点的攻击范围,那里聚集的人会更多,密集的弹雨会让他们的死亡变得迅速且安宁,不用担心被卷入虚空中经受漫长的二次折磨。
而那些在多恩的记忆里,承载着影月苍狼过往荣耀的大厅和长廊,则被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帝拳之主在自己的内心中潜藏着稀薄的私心:他希望在日后,还会有人在坠落到露娜上的舰船残骸中,找到曾经属于第十六军团的痕迹。
最主要的轰炸围绕着弹药库,引擎室以及舰船连接处的脆弱部位,每一发炮弹都精准的命中了它们的目标,由数十年心血打造的工业结晶被迅速的抹平、破灭、盛怒的火焰与狂暴的能量装束开始在荣光女王的遗体上展开一场毁灭的狂欢。
不断的弹药殉爆和亚空间裂变足以将坚硬的金属烤成融蜡,祝融之灾随着裂隙和爆炸所产生的空缺处极速前进,就算在遥远的太空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赤色与白色交织的光芒吞噬着舰船周围的晦暗与星点,火焰点燃了半融化的甲板,所有危险的物资和军用品都开始了燃烧。
刹那间,因为炮击的连锁反应而产生的各种类型的冲击波,已经无情地席卷了这艘曾经强大的战舰。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相信复仇之魂号上应该已经没有幸存者了。
但为了确保意外不会发生,也为了尽可能快速的结束这一切,多恩还是命令山阵号进行了第二轮的集火攻击。
那些因为金属甲板的大规模汽化而变得通红一片的裂隙,成为了帝国之拳眼中最好的固定靶,他们以沉默的心情,向战帅的旗舰又发射了数百枚炮弹,以及差不多相同数量的鱼雷和等离子弧。
这是致命的。
还没等最后一发炮弹打出去,这艘曾属于帝国战帅的座舰,就迎来了整场处决仪式中最惨烈的一次爆炸,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从尾翼的亚空间引擎一跃而出,一路席卷直到舰首的喙装空间,将战船撕为了两半,半融化的船体碎片甚至开始向着山阵号以及赫拉克芬尔号飘荡过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场有些突兀的葬礼终于走向了最后一幕。
复仇之魂如同一团火球般熊熊燃烧,无声的临死尖啸被撕裂了两个世界的帷幕,数以万计的闪烁、破裂、崩溃与瓦解不断的洗刷着战舰的躯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艘古老的荣光女王级战舰,反而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古怪活力。
但这根本不像是回光返照。
反而更像是原本被禁锢其中的某些怪物正后知后觉的想要冲出牢笼。
尽管多恩已经做到了最大的努力,但荣光女王的陨落依旧是漫长的过程。
又补齐了整整三轮炮火后,复仇之魂的最后一丝倔强才屈服于露娜的重力,它几乎要倾斜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舰船的每一寸表皮都在燃烧,无以计数的等离子燃料过载和爆药库殉爆,正卓有成效地将它送向命运尽头的泯灭。
最终,这位倔强的老女士,终究还是承认了她的命运。
当一整片燃烧的天空直直的坠向了被圈定好的土地时,大半个露娜都被荣光女王的熊熊火焰所点亮,一同被点亮的,还有在山阵号的甲板上,无数旁观者、处刑者、取笑者与野心家们的目光。
他们的视线,他们的意志,他们灵魂中永恒的一部分,都伴随着这艘曾经搭载着人类荣耀与大远征梦想的战舰一起,慢慢地向着露娜的灰色土地下沉。
这个世界曾是影月苍狼军团第一次为自己取得荣耀和名字的所在,也是整个大大远征的起点:两百年前,就是在差不多同一片宙域中,复仇之魂号第一次投入实战,开启了自己传奇的一生。
而今天,它也在这片土地上,得到自己应得的宿命。
荣耀。
忠诚。
死亡。
安息。
至少,在这片银河中:这就是幸福。
——————
但荷鲁斯也许不会这么想。
尽管很多人都在密切的注意,但当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却又没人能说出牧狼神当时究竟是以何种的表情,目睹复仇之魂号陨落的整个过程。
但所有人都坚信一点是:荷鲁斯并没有为此而哭泣,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帝国的战帅像是一尊石像,当复仇之魂号的最后一声哀嚎,在荷鲁斯的瞳孔中闪烁的时候,在牧狼神那双麻木的,毫无表情的眼眶中,晦暗的地方并不是大火燃烧过后的心如死灰,而是一种令人生畏的,纯粹的黑暗与寂灭。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没人敢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在之后的旅途中,直到他的客人们各自告辞离开为止,荷鲁斯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异样。
他依旧用微笑和谦卑的态度感谢每一位前来帮助他的客人:牧狼神举办了数场简单的酒会与宴会,他每每坚持到场,以最热情的主人翁的身份打动了所有人,哪怕是圣吉列斯与察合台可汗,都没有在荷鲁斯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的虚假。
他面色如常。
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就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关联。
——————
“无论如何,我都不觉得这是好事。”
阿尔法瑞斯很少会发自内心的感慨。
但复仇之魂号有这个资格。
当最后一节熊熊燃烧的尾翼也消失在九头蛇之主的视线里时,作为同样拥有着荣光女王级的原体,阿尔法瑞斯从自己短暂的同病相怜中走了出来,转过头,看向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马卡多。
是时候探查事情的真相了。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等待,等待掌印者主动开口。
想到这里,阿尔法瑞斯的视线稍微向更下方移动,从马卡多沉默的面孔看向了他枯槁的手腕。
在那里,那条栩栩如生的银色小蛇紧紧缠绕在松弛的皮肤上,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色调。
从始至终,当掌印者在这遥远的地方目睹着复仇之魂的毁灭时,他的另一只手都死死的扣住了这个手环。
而在马卡多的瞳孔里面。
阿尔法瑞斯再看到的,既不是犯下大错后的恐惧,也不是对于牧狼神的仇恨。
而是一种奇怪的:喜悦。
他知道:那是胜利的喜悦。
“……”
怎么回事?
九头蛇感到了困惑。
难道掌印者认为他赢了吗?
还是说:他居然会觉得这是胜利?
——————
当然。
他当然赢了。
这也当然是胜利。
他获得了一场胜利:一场值得用任何代价来换取的胜利。
感受到手腕上的银色小蛇,正用震动与发烫来提醒他,马卡多在心中微笑,安抚着自己现在最可靠的武器。
他抬起头来,看向复仇之魂号。
在这个糟糕的日子里,他已经观察这艘糟糕的舰船太多次了。
每一次都令人触目惊心。
只有在摩根所支撑的,任何人都无法看到的另一个视角里,掌印者能够清楚的看到复仇之魂号上的那些东西。
那些黑暗,或者说:寄生虫。
它们到处都是。
那些雕像、柱廊,壮丽雄伟的壁画与纪念往昔英雄的祭坛,藏污纳垢的底层甲板和心思阴狠私阴的船员,还有被夹在昏暗的宴厅与金属的拱顶之间,成千上万地让人琢磨不透的奇怪文字。
它们无一不是来自于影月苍狼在大远征中所收复的那些野蛮落后的原始世界,荷鲁斯的子嗣们会从那些野蛮人的文化里,汲取出他们认为值得学习的力量,补充到自己的军团中,以作为传承:难以想象是哪个蠢货最早提出了这个建议。
曾经的战士结社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当后者被取缔时,这些古怪且扭曲的文字,却作为影月苍狼军团过往文化的一部分而以得保留下来,尽管这些阴影中的存在会被大部分忽略掉,但在它们身上。掌印者却看到了令他紧张的一切。
也许在外界看来,这些只是文字,虽说就会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但是在马卡多所掌握的另一个微弱的视野中,他看到了这些莽荒血迹下的黑暗本质。
也许在表面上看来,这些蛮荒世界的文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但掌印者却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来自不同的世界,时间上横跨了几代人,规格和样式上各不相同的可疑文字,却在冥冥之中与彼此有所联系。
在亚空间的视角里,所有的原始文字都共享着同一种呼吸。
这些文字看似被限制在了不同的墙壁和大厅中,但实际上,当亚空间能够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又何尝不是将整艘复仇之魂号包裹其中?宛如肮脏的血管在搬运腐烂的流质: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腐蚀着帝国最荣耀的战舰。
天知道它们已经这样做多长时间了。
而且,也不仅仅是它们。
那些看似摆放考究的纪念碑、雕像和英雄祭坛,实际上却是遵循着另一种来自亚空间的款式:当整个复仇之魂号成为一座恢宏的混沌礼拜所的时候,每一座雕像都拥有着它的意义所在,都是整场献祭仪式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掌印者并不清楚,这场献祭大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知道,时间肯定已经足够久了,因为不仅仅是那些文字,也不仅仅是那些碑文和雕像:这艘舰船上的一切都浸透着一股亚空间中难以言明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掌印者想起了尼凯亚,想起了马格努斯和第五神。
死去的回忆在疯狂攻击他。
他们早该想到的。
如果那尚未出世的帝皇大敌现在决定在荷鲁斯的身上做些文章,那么难道还有比复仇之魂更好的选择吗:所谓人马座与金戒指只是荷鲁斯自己的看法,而战帅头衔与影月苍狼军团则未免太容易暴露,很有可能被提前觉察出异样。
唯有复仇之魂号,在世人眼中它就是牧狼神的象征,却又有极高的可操控性:没人会随便进入复仇之魂的底层甲板,而且也没几个人会在意影月苍狼又从哪个蛮荒世界上搞来一些文字作为装饰,更没人会对友军部队纪念烈士的地方指手画脚。
即便帝皇曾经亲临这艘战舰,他也没能成功看破第五神在暗中的手段:倘若是其他四位亚空间大能的话,人类之主无论如何都会有所察觉的。
但第五神,它太特殊。
以至于现在,已经太晚了。
掌印者的瞳孔中闪过了冰冷。
这就是他在之前的会谈中,频频望向复仇之魂号的原因。
在凭借着一己之见,向这艘伟大的战舰下达死刑之前,他总归要观察清楚。
而结果已经很明了了。
腐败已经侵蚀了复仇之魂的灵魂,扭曲的文字深入到了墙体里面,碑文与壁画下就是亚空间中扭曲的投影,那些对此茫然无知的军官和船员,他们体内的黑暗与腐蚀其实并不比牧狼神更少:掌印者甚至能听到这艘荣光女王的机魂在呻吟,它在难以想象的折磨中颤抖着。
在这一刻,毁灭甚至是恩赐。
当山阵号开火的时候,复仇之魂甚至没有做出本能的求生。
它接受了它的结局。
一个至少不是最糟糕的结局。
紧握着手腕上的炙热,马卡多最后一边端详着这艘曾经伟大的战舰:也许在亚空间的视角中,还能看到些许残余,看到那黑暗下属于光芒的影子,但他知道,这只是混沌放给他的幻象而已,是每一名堕落者都会经历过的虚假的希望。
也许这艘战舰看起来,还没有完全向混沌屈服,而且表面上看来,它有着被留下甚至重新净化的可能性,但经历过对于混沌和亚空间上千年的研究后,马卡多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情况已无法挽回。
第五神的力量已经深深的植入到了复仇之魂号的每一寸肌肤和灵魂,尽管看起来它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和献祭,才能彻底操控这艘战舰,但实际上,所谓时间,在亚空间中是最没有意义的存在:堕落永远比人们预料的要更快。
只需一个念头,一句低语,又或者是万念俱灰后一声婉转的叹息,情况就会不可避免的走向失控,从希望尚存到寂灭无光不过是一次眨眼的事情,其中的转变之快远远超过了掌印者能力范围。
再说了:就算他真的有极小的概率阻止复仇之魂的异变,他也不会这么做。
那是第五神,是混沌的极点,是在某种程度上比四神更可怕的敌人,是就连比掌印者强大千万倍的人类之主。在面对它时也只能避其锋芒,尽可能逃避自己的大敌:它的力量远远超过世人的想象。
连帝皇都毫无办法的对手,掌印者又怎么可能狂妄的去挑战它呢?
他能做的只有最保险的方法。
在很多时候,这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
至少这次:的确如此。
当复仇之魂号在毁灭与燃烧的双重奏中走向了它的终末时,亲手缔造的这一切的掌印者却并没有沉醉其中:他太疲惫了,而且区区一艘荣光女王而已,远不是他真正需要关注的战场和重心。
当自诩为珠玑在握的阿尔法瑞斯还沉浸于这毁灭的美妙中时,掌印者的目光却早已投向了更高的维度,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在无声的望着天而已,但实际上,马卡多紧紧的闭上了双眼,睁开第三眼,仔细的聆听着亚空间最深处的回响。
这一次,掌印者难得的没有听到太多的低语和狂言:四尊领域的大能纵然有着能同时关注千百个世界的力量,但现在,它们将所有的力量都投入了一处。
马卡多不敢想象他的主君在已经断绝的网道那里面临着怎样的压力。
他也没资格去关注:他知道那是帝皇留给阿瓦隆之主的任务。
没人比摩根更有资格。
掌印者要关注的是另一个事情。
马卡多望向了最深处:在那里,他通常只能听到如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一次,却截然不同。
愤怒的低语,恶毒的妄言,令人浑身颤抖的恐惧和喘息,毫无疑问,这是一尊如神明般强大的存在在发怒,是一尊即便还没有自我的神智,但仅仅依靠本能,便足以造成伟大灾难的潜在威胁,正因为复仇之魂的毁灭而悸动不已。
仅仅是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掌印者就便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发痛: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的嘴角在流血,但笑容愈盛。
成了!
就像他想的那样!
马卡多的嘴角勾起。
无论那尚未苏醒的第五神想在荷鲁斯的身上实现什么样的事业。
无论它准备用行将堕落的复仇之魂号去做些什么,或毁灭什么。
现在,都已是一纸空谈。
掌印者用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手段,蛮横打断了第五神伸出的一个触须。
复仇之魂号与牧狼神绑定的实在是太过于深刻了,这不是换一艘战舰,再改个名字就能弥补的事情。
只能有一艘复仇之魂。失去了它就永远不会再有第二艘。
而复仇之魂的沉没,象征着第五神在过往数十年的腐化已经功亏一篑,即便荷鲁斯能够找到一艘更强大的战舰,但沉默的第五神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腐蚀它了:战争即将到来,没有下一个大远征的漫长供这些幕后黑手慢慢发挥和酝酿了。
而这一点,从亚空间最深处传来的愤怒吼声中,就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马卡多不知道第五神到底有什么计划。
但是他很确信,无论这个计划有多么的精妙,无论它会带来怎样的浩劫。
至少有关于复仇之魂的这一部分,被掌印者永远的,不可逆的抹除了。
第五神的伟大计划,注定不会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它注定只能用一把有缺口的武器去挥向帝国的命运。
而这丝空隙,这种缺陷。这道铠甲上的裂痕,这处堤坝上的凹口:也许,就是帝皇和帝国在以后能够抓住的契机。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战争开始的时候,哪怕人类之主能够亲自出手,他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精准的抹杀掉复仇之魂:抹杀掉第五神隐藏在其中的黑暗与威胁。
但马卡多做到了。
至少,他在这一刻,为帝皇与人类多争取到了一丝希望。
没错,希望是如此微弱。
没错,它的代价是如此的高昂。
但就像那句话所说。
没有牺牲,大到无法接受。
没有背叛,小到可以原谅。
在有关于人类,有关于银河,有关于命运与诸神的战场上。
最微薄的希望:也值得付出任何代价。
——————
好吧,我有点失策了,看起来一章写不完泰拉的剧情,还需要一章。
我今天未必能再写出来了,所以今天晚上不用等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