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竹椅之上的女人见那鲜血喷溅，很不开心，说道，“都杀了吧，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青年一把抓住转身准备杀人逃跑的杀手，随即撒手。
杀手也跟着倒下，正好倒在地上的那假人旁边。
俩杀手失去，坐在竹椅上的女人站起身，轻盈跳下，走到白冰身边。
白冰这才发现，这个女人的面相好熟悉。
熟悉的，跟自家情郎得有七八分相似。
自家男人清秀中带着些贵气。
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中年美妇，清秀中带着些俏皮，又多了些女人的柔美。
她怔怔看着面前的女人。
奇哥对自己的家庭从不开口。
对面的女人则也是上下打量她，甚至伸手托了托她的胸口，靠近来捏了她几下屁股。
很是满意，这才给了那个转过身去的青年一脚，“还不喊人。”
青年转过身来，深深鞠躬，刀疤脸上露出笑容，“大少奶奶，我是阿奎。”
白冰避开那个大礼，惊疑不定。
女人也不生气，反而赞赏道：“临危不惧，对我家那混小子死心塌地。
长得又美，身子又好。
很好。”
白冰迟疑道：“您是，娘？”
刚才还娇笑着的女人，忽然落了泪。
“她可没那福分等到这么好的儿媳妇。我是周——”
阿奎开始咳嗽。
美妇人瞪了他一眼，笑着对白冰说道：“我是郑开奇的小姨，亲小姨哦。
姐姐难产，是我把他抚养大的，除了没有奶水喂他，他就是我的儿子。
我闺名里有个伶字，叫我伶姨就行。”
白冰盈盈下拜，“姨娘好。”
美妇人坦然受了这一礼，才把她扶了起来，“走，咱们娘家去逛逛街。”
白冰迟疑，问道：“姨娘，去逛街干嘛，去家里休息吧。”
“傻孩子，去亲家怎么能空着手？
那混小子不懂礼节，现在来了大人，自然得备好礼节，登门认亲的嘛。”
“可是——”
“不用那么多可是，”伶姨拉着她就往弄堂外面走，问白父白母的情况，喜欢什么。
当她知道白父以前抽烟土，现在已经戒掉，白冰虽然家穷，自己却接受过完整的私塾教育，伶姨赞叹道：“以你的相貌来说，能有这样的父母，是你的福气。
冰儿啊，要善待你的父母。”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白冰就流下了眼泪。
“好孩子不哭。”
伶姨有些手足无措，回头看见了阿奎跟在后面，祸水东引骂了起来，“你这夯货，你家少爷正被人算计呢，你跟着我们两个女人干嘛？
滚，该干嘛干嘛去。”
阿奎有些为难，“老爷说得跟着你，保护你。”
“不然说你夯货呢，看不出你老爷自己都想飞过来么？滚，滚。
在上海滩，谁敢明着害她？”
阿奎这才转身进了弄堂。作为郑开奇的书童，伴童，少奶奶差点死在眼前，他心中的愤怒，不比主子低。
两个杀手身上的线索并不多，其中一人口袋里有不少大洋，估计是酬劳。
除此之外，一个烟花巷的火柴，一个酒店的入住凭证。
至于那地上的假人，就是衣服店里的模特，没什么线索。
阿奎收好凭证和火柴，往南郊那走去。
顾东来已经在迎接他。
阿奎说道：“你疏忽了。”
顾东来脸上满是惭愧，点点头。
“不准有下次。”
顾东来回道，“不会有下次了。”
阿奎拿出酒店凭证，“在哪里？”
“杀手身上的？”顾东来说了地址后，阿奎说道：“照顾好少奶奶和少夫人。”
顾东来欲言又止，他与阿奎害并不熟悉，很多话说不出口。
比如，白冰的安全一直是我党组织内部的重要任务。
陈家兄弟中两人现在负责保护。
不过昨晚正好有计划，他们忙到很晚，今天起的稍微晚了些。平时这个点，南郊菜馆是最安全的。
人来人往，顾东来也在。
反而疏忽了。
阿奎很快到了那家酒店，把凭证递了出去后，就拿到了一个201房间的钥匙，那前台还特意叮嘱，中午十二点之前必须退房。
阿奎默不作声进了房间，是两个简单的床铺。唯一的桌子上放着暖壶，一张照片。
照片里，白冰揽着郑开奇的胳膊，笑靥如花。
照片下面是一个信封。
信封里有信。
这是道上的规矩。
钱可以动，信封不能销毁。完成任务，回来销毁信封。
信封内容很简单。
赏金二十个大洋，杀死会被引到弄堂里的白冰。
时间，地点，都是定好的。
那个找白冰的小姑娘，很有可能本就是对面的人。她并不是临时安排的。
信封不是很干净，上面有点点污渍。
阿奎凑了上去闻了闻，有葵花籽的香味。
“爱吃瓜子？”
阿奎又去了酒店对面的烟花巷，说了两个杀手的外表，问老鸨是否有印象。
阿奎高大威猛，刀疤脸看起来就不好惹。
老鸨不想惹事，本不想说什么，但当看见阿奎轻轻捏碎了玻璃烟灰缸的一角，老鸨舌头打了转，知道不说会更倒霉，这才说了实情。
昨晚深更半夜，两个杀手来了这里，是被一个当地有名的无赖请来的。
阿奎随即到了无赖的家，家里无人，床铺散乱，一个人住的狗窝。床脚有个纸袋子，上面写着“干果查记”。
阿奎在路边见过不少这个招牌。是个连锁的老店，很贵。
阿奎悄无声息退了回去。
把这些情报汇报给少爷，敌人也就出来了。
郑开奇在办公室里，望着两天就积累的那么多需要签字的文件，有些头疼。
一个中将的晋升仪式需要的安保费用，多来上几次，就能让特工总部的资金捉襟见肘。
光是确认各种项目的支出，他就跟各个单位的大佬们纷纷见面，都被电话邀约进来。
行动队，档案室，秘书处等各部门，包括附属的各个委员会的办公室，海量的文件需要签字。
潘大年根本就是甩手掌柜，而叶耀祖这个会计主任，早就被逼疯了，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
唯有这个总务科的办公室在敬业工作。
“快逼疯老子了，怎么这么多破事。”
叶耀祖被一个电话叫来，吐槽道：“等搬了新地方，你来干这个处长吧，我是不想在这里面待了。”
郑开奇假装没听见。
有些岗位他可以去做，有些岗位跟能力没关系，只跟身份地位有关。
即便叶耀祖不做，他也做不了。
“少发点牢骚。”两人谈了会工作，叶耀祖神秘道：“知道聂大美女最近开始正常上班了么？”
郑开奇问道：“什么意思？”
“前几天跟女人的生理期乱了一样，今天来明天不来的，人事处沟通过好几次，严重的几天都耽误了档案室的正常工作。
现在好了，每天准时来。”
郑开奇没从叶耀祖脸上看出什么来，可能他是真的不清楚，这段时间聂主任在忙什么。
郑开奇起初是想通过帮她一把达到拉拢她的目的。
但后来放弃了，此女是交际王者，是地下世界的黑色玫瑰。根本无法把控，更不会主动倾向自己这边。
互相利用而已，他最终选择，不冒险。
加上这段时间自己忙的跟鬼一样，也没法搭理那个都市丽人。
她还能忙什么？为了靠上李世群的妻子，豁出去拿下未来机要室的主任位置，挤走李世群的姐夫。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权力斗争。
行动队的队长来了几波，没见到张寒梦。
一问才知道，他和万里浪以及李部长都不在。作为在特工总部无所事事，随便乱窜的叶耀祖消息灵通，“听说负责了什么案子，查了一晚上呢。”
正说着话，张寒梦就推门进来，脸上看不出高兴或失望。
郑开奇不用开口，叶耀祖就围了上去，问这问那。
张寒梦说道：“昨晚有人炸弹袭击了樱花酒馆，我们去查案。
捣毁了一个军统窝点，杀了些特务。”
简单说了些情况，她也拿出来需要报销的单据让郑开奇签字。
孟不凡袭击樱花酒馆，是郑开奇属意的。后来两人电话沟通过，听说她捣毁了窝点，郑开奇有一些意外。
结果闻听匪首短笛并未被抓，郑开奇松了口气。
张寒梦还提供了一个信息。
昨晚日本人枕戈待戈，其实是要瓮中捉鳖的。结果没有什么大阵仗，只是抓了一个军统女特务。
此女差点上了阿部规秀的床，行刺成功。
“那个投靠了日本人的前军统头目鬼姑，你们知道吧？是她报告日本人，让阿部规秀逃过一劫。”
叶耀祖在那大呼小叫，幸亏幸亏。
郑开奇心中警惕。
很显然，那个女特务成了鬼姑的牺牲品。
先不说阿部规秀会不会上当，这份功劳是记到鬼姑的头上。
那个女特务是鬼姑安排的么？
不至于，鬼姑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那个女特务只是被抓，而不是被杀。被抓，就有吐露实情的可能。
估计，很有可能是孟不凡的人。
鬼姑想在日本人面前一直有价值，并且很安全，必须一直体现价值。
“那个女特务漂亮么？”叶耀祖跃跃欲试。
“是个小有名气的女明星。”张寒梦淡淡说道，“日本人亲自审问，结果其实可想而知。”
叶耀祖咋舌，“那她可遭老罪喽。”
日本人从不把犯人当做人来看待。
对女人例外，还是泄欲的工具。
郑开奇担心孟不凡，孟不凡也担心了一晚上。
鬼姑说他郑开奇成为瓮中之鳖，有身败名裂的可能，他可是担心了一晚。
加上整个早上都没见到郑开奇，孟不凡听到汇报后确实也担心。
当然，并不是感情上的担心，而是利益上。
他亲自到南郊菜馆时，南郊警署那边已经接到了周围的居民报警，正在看两具杀手的尸体。
距离菜馆这么近的距离出现无故惨死的尸体，小张三自然惦记着菜馆的安危，他假模假式去了菜馆转了一圈，就知道了发生的一切。
针对郑开奇下手还真有可能是抗日义士，但对一个女人下手，
是谁都无所谓了。
鉴于俩杀手的死状模糊，不知凶器为何物，立了个档案后，就不了了之。
警署那么忙，这点无人追究的小案子太多，不差这一个。
混在好事的人群里，看着尸检的过程，孟不凡若有所思。
很明显，这两人都是杀手，利刃，满是老茧的虎口和掌心，以及粗壮的四肢。
至于被什么杀死，孟不凡也没看明白。
两人都是肌体表面大面积渗血，伤口却都细的无法描述。
下手之人对人体特别的熟悉。
这让孟不凡在想一些道上的高手，却都没对上号。
日本人的侵略给民间组织造成了大量的破坏，很多高手死在抗日的路上，更有不少就此隐入民间，避世自保，当然，还有些投入日本人的怀保，成为爪牙。
试想一下，连当时代表中国脸面的国民党军队，就有五十万左右投靠了日本人，成为了日本人管理胁迫地方的伪军。
国军尚且如此，本就是地方恶霸，土匪，军警，壮丁，贫民，更是数不胜数。
孟不凡没有和印象中的高手对上号，心中的疑惑大了起来。
很明显这俩杀手是冲着郑开奇来的，那这杀死杀手的高手也是他的人么？
顾东来他知道，那是个标准的武夫。要是杀手死于内脏破裂，骨头断裂之类的外伤，他能接受。
但这种伤口，很明显不是。
这群警察查的含糊，他看的清楚，伤口附近的皮肤都有颜色的变化，和异于寻常的褶皱。
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中了毒素，才会有的反应。
他正躲在众人后面研究，顾东来就走到他的身后，咳嗽了下。
“你挺有闲情逸致啊。”
孟不凡吃了一惊，随即笑了，“原来是东来兄弟，有什么指教？”
“我没什么指教，就是有人让我告诉你，你们一个军统小明星被抓了，日本人亲自拷问的。
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孟不凡整个人被钉在了那里。
鬼姑！！！
郑开奇决定，通知孟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