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攻打乃蛮的时候,主要牵头者为燕赵两家,赵国是因为前太后想要洗刷自己来到草原之后受到的侮辱,燕国则是因为纯粹的野心。
周清浩留下那段标语,是为了给自己秦王身份找点事情做,费尽心思的来到草原,中途差点把小命都丢了,可不得帮那群大楚官员找点麻烦,反正作为使节,闹出什么动静都由京城兜底。
吃完午饭后,转换完身份的周清浩又带了另外一帮人外出。
燕檄虽贵为天子,但也只有她一人有资格居住在皇宫之中,剩余族人都被安置在他处。
一路上靠着王亮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是打听到了燕府所在地。
没有高墙深院和护卫恶仆,燕氏祖宅坐落于金城南面一处不起眼地方,若不是门框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牌匾,旁人根本不知道这家人姓什么。
周清浩没有让手下人强闯进去,而是自顾自的上前敲了敲门钹,清脆的声音顿时回荡开来,也就这玩意能配得上这家人的身份了。
不多时,大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从门缝里张望。
大概是觉得周清浩面生,女子小心道:“请问公子找谁?”
“燕氏一族还有人吗?”
女子有些愕然,这些年上门来的人,少有能正常交流的,多是直接破门而入,以下达命令的口吻说着最让人胆寒的话语。
或许是觉着面前这位男子不是什么坏人,又或者觉得自家大门挡不住对方,反正女子是将门拉开了。恭恭敬敬的给周清浩施了一个万福,“这里就是燕家,不知公子有何事来访?”
周清浩尴尬的在身上摸索了一番,笑道:“我跟燕檄算是朋友,今日来看望一下,忘记提前递上拜帖,还请不要介意。”
女子一听到燕檄的名字,眼神里顿时有了光彩,“既然是姐...哥哥的朋友,还请进来喝杯茶吧。”
虽然燕氏一族败落至此,但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
只不过女子眼神穿过了周清浩,看见对方身后一众手持木棍的仆役后,又马上将身子藏在柱子后,颤颤悠悠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清浩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恐惧,连声道:“我不认识他们。”随即转身,“你们都是来干嘛的,一帮老爷们堵人家门口,也不怕遭雷劈!”
一众来自商营处的护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王爷搞什么名堂,还是王亮反应快,挥手将人驱散,解释道:“回禀公子,这些人都是看您穿的华丽,所以想问您家里是不是需要一些看家护院的。”
“不需要。”周清浩一脸不耐烦道。
燕家常年隐门闭户,根本不知道金城是不是又出了某位富庶人家,女子不疑有他,再次现身行了一礼。
周清浩跟对方慢慢走进的大堂,除了一张桌子和几个板凳之外,几乎在看不到什么常用的家具,就连茶杯也没有。
女子有些脸红的给两位客人倒了两碗水,低声道:“我去请娘亲出来。”
周清浩浅浅的尝了一口,低声道:“燕檄好歹也是南朝天子,那帮大臣就连表面功夫也不做做吗?”
“或许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吧。”王亮回道。
过了片刻,有一妇人在女子的搀扶下来到大堂,手中还颤颤巍巍的拿着针线,“梦瑶,等娘亲先把线穿好呀,屋内昏暗,更看不清了。”
女子用手挡住嘴巴,“娘亲,有人来了。”
妇人忽然脸色大变,“又是哪家不要闺女了?”
燕氏一族男丁早就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被屠戮殆尽,家中剩下了只有一些女子,本想着嫁给其余四姓,也能富贵一生,却没想到嫁过去的,生下男丁还好,会被抚养承认,诞下的女儿又都被送回了燕家。
可怜妇人年岁已高,还得抚养着十多个孙女。
好在燕梦瑶是作为燕檄的替补,未曾许配人家,否则祖宅早就饿殍遍地了。
周清浩站起身行礼道:“我不是来送人的,只是今日来看望一下您老人家。”
妇人颤颤巍巍的坐下,拉住周清浩的手道:“你是好孩子,自己的孩子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忽的,从内院冲出来许多孩童,将妇人团团围住,有些甚至脸上还挂着鼻涕泡,天真烂漫的求奶奶要糖吃。
燕梦瑶一手提着一个,严肃道:“家里有客人呢,你们先回去。”
周清浩最是见不得这种场景,一个个孩子在大冬天还穿的这么单薄,看燕家这个样子,绝对铺设不起火龙,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成年人一切的失意只能怪能力不够,但那些还未成年的孩子,为何要过这种生活。
周清浩笑问道:“燕檄贵为天子,怎么燕家生活还如此困顿。”
妇人哈哈一笑,但暗藏着数不清的哀愁,面对苦难,好像除了笑声,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燕梦瑶解释道:“天子没有俸禄,哥哥也没办法从户部取出钱来,所以为了活下去,只能靠我们自己。”随即又补充道:“如果公子是想要借助燕家在金城讨得一些便宜的话,您可能是找错人了。”
妇人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出现,深深的嵌在皱纹里,没有擦拭,只等屋外的冷风将它吹干。
周清浩摇了摇头,“在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看望而已。”差不多的词,已经说了三遍,这才让对方真正相信自己的意图。
老妇人乐呵呵的将燕檄小时候好多糗事说给了周清浩听,有时候名字经常弄混淆,燕檄,梦竹叫个不停。
周清浩也没有打断老妇人,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时不时配合着对方发出一阵笑声。
一个时辰之后,这才起身告辞。
走出大门的周清浩声音有些嘶哑,“买点东西给燕家送过来。”
王亮有些吃惊,“殿下,之前燕国是大楚死敌,败落成如今这个样子,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何必要我们操心。”
“是这些妇人跟大楚作战的吗?”
“不是,但是血脉...”
“从未有哪个王朝延绵万年,我不想周氏一族将来败亡后,妇人们也是这种下场,也无一人伸出援助之手。”停顿片刻后,继续道:“会不会觉得我太天真了?”
王亮连忙摇头道:“秦王殿下宽厚仁慈。”
周清浩自语道:“就当是为后辈祈福了,老天要是没瞎的话,应该能看到我的善良吧。”
这种诽谤上天的言语,王亮只能当是没有听见。
“我现在火气很大,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宣泄一下?”
“齐赵魏韩,齐家势力最大,但他和魏家都归顺了乃蛮一族,如今乃蛮准汗就在金城,殿下还是不要直接跟他们发生冲突,赵家上午连祖坟都被挖了,殿下就算再去一次,也不过落个痛打落水狗的名声, 不如选择韩家?”
“就韩家,草原上那个狼崽子,不过就是欺负个尚书而已,本王专挑大的打!”
王亮手掌一拍,之前散去的护卫又被聚拢,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韩府出发。
韩书群这两日心情极差,顶着个红彤彤的脸庞谁都不想见,克烈一族使者已经很明确的跟他说过了,挣钱就好好挣钱,不要想借着克烈的名头搞东搞西,不然今天可以他当左相,明天也可以换另外一个人上朝堂。
有仆役站在书房门口道:“相爷,夫人给您熬了一碗汤。”
砰!
书本砸在大门上后又缓缓落地,把仆役吓了一大跳,房内传来一怒吼,“没事不要来打搅我!”
克烈!屁的第一王族!别人养条狗都知道给些吃的,那帮王八蛋只会从自己盆里抢食!
韩书群握着毛笔都手掌都在颤抖,心头的怒火无法宣泄,又将砚台狠狠的砸在地上,这才畅快几分。
“相爷...”
韩书群眯起双眼,将手指关节捏的劈啪作响,要是有了解他的人在场,就知道这位南朝左相已经动了杀人的心思了。
还不等他打开房门,仆役立马补充道:“楚国秦王带人过来,说是想求见?”
韩书群将香炉挪近了些,狠狠的吸了几大口空气,这是他独有的冷静方式。
回想起昨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自认没有得罪过对方,看来这次大楚秦王来访,是想拉拢自己为他办事,失去了克烈一族的庇护,能攀上大楚这根高枝也还不错。
韩书群心里涌起一股委屈感,早知道大楚优待五国贵族,当年就不该北逃,老老实实在中原享福不好吗?
可惜的世界上没有后悔药,韩国第一个被灭,那时到处人心惶惶,贵族们只恨自己少生的两条腿,没有办法一夜之间赶到草原,怎么会相信楚国开出的条件呢。
只有那些被抛弃的人,才会发现大楚所言非虚,除了没有实权之外,一切都还不错。
周清浩百无聊赖的将一颗小石子踢进韩府大门,想着是不是直接闯进去更省事一点。
等,等他个大头鬼!
“哈哈哈,秦王殿下莅临,真是让韩府蓬荜生辉!您要是提前告知,老夫定然在大门前等候。”一番话被韩书群说的滴水不漏,就像是在欢迎好久不见的老朋友。